第17章 第 17 章

明郗从未像现在这般委屈,从京市到覃梧的生活,简直像是从云端跌落下来,陌生的环境,坑坑洼洼的水泥路,破旧的公交,还有见色起意的混球。

后怕感依然萦绕在心头,委屈愤怒压满胸腔,却无人承托,眼泪像掉线的珍珠,明郗垂丧着头,坐在沙发上无声地哭泣。

陈渡刚从外头进来,推开包厢门,就见到这么一副模样,少女一手撑在沙发边沿,一手搭在左膝上,掌心向上,露出被擦伤的皮肤,脑袋低敛着,削瘦的双肩一抽一抽在颤抖,倔强又清冷。

暮色更深,但明郗身上的伤得先处理,陈渡将人带进KTV,邹倩找了个小包厢,让明郗在里面待着。

覃梧地小,药店不会24小时开着,他跑了一圈,都没能找到还在营业的药店,万幸有一家卷帘门上还贴着电话,陈渡拿出手机拨过去,对方听后便让他在外面等着,陈渡等了10分钟,来人才出现。

陈渡提着手里的东西,迈着步子朝明郗走过去,包厢气氛微妙,两人都没说话。

陈渡从袋子拿出刚买的棉签和消毒水,缓缓蹲在她跟前,视线落在她的膝盖上,校服裤已经破了,针线都暴露出来。

他伸手,捏着她的裤脚一点点卷起来,入目便是白皙修长的小腿,再往上,盈白的肌肤便出现斑驳的红痕,陈渡手下一顿,咬着后槽牙,伤口还没完全袒露出来,陈渡动作愈加轻柔,一点点将裤腿堆起,直到膝盖裸露在空气中。

明郗皮肤白,伤口便格外显眼。

知道她受伤是一回事,但亲眼看见伤口的狰狞又是另一回事。

陈渡眸色幽深,凝滞几秒,明郗也垂眸去看,只见膝盖下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渗出的血珠将这片皮肤都染红,像是完美无缺的艺术品突然被泼上了番茄汁,看起来触目惊心。

陈渡脸色很黑,他不知道她在被方祁带过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但从眼下看,应当是发生过强烈的争执,明郗看起来瘦弱,但性情倔强,不会放由他们就这么把她带过来,中途或许还挣扎过,但无果。

陈渡拿过桌上的棉签和消毒水,将包装撕开,棉签沾过消毒水,准备给她清理伤口,棉签快贴上去那一刻,倏地抬眼。

伤口还疼,但明郗不想在陈渡面前哭,始终隐忍着,长睫被泪花濡湿,浅色瞳仁像是盛在一汪秋水里,泛着水光。

陈渡提前给她做好心理准备,“会有点疼,忍着点。”

说罢,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受伤的地方,但伤口破了皮,怎么注意,也免不了消毒水与皮肤接触时那瞬间的刺痛。

“嘶——”棉签贴上来的那一刻,明郗没忍住抖了一下,眉心蓦地皱起。

陈渡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他已经尽力轻柔了,这辈子就没这么耐心地处理过一件事。

他拧着眉,换过干净的棉签,又接着刚才的动作。

皮肤像是被炙烤,有小刀在上面划过,火辣辣地疼,一阵又一阵,明郗就是再坚强,也忍受不来这样的刺激,她紧紧咬着唇,眼泪忽然止不住,泪珠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恰好滚落在陈渡的手心的虎口处,烫地他想骂人。

这一瞬间,陈渡感觉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他莫名烦躁,停下手里的动作,却依旧耐着性子去安慰她。

“别哭了,明郗。”

啜泣声没有停止。

陈渡无奈,长呼一口气,“你这样我没法继续。”

闻言,明郗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胡乱抹了把泪,随后捂着眼睛。

不去看,尽量避免视觉上的触击,只剩下身体在忍耐。

短短几分钟却像一小时般漫长。

伤口消过毒,陈渡又拿过纱布,轻轻地覆在消毒后的地方,用医用胶带固定住,接着又给她处理掌心的擦拭,手上伤痕没那么严重,有了方才的经验,陈渡得心应手操作着。

掌心缠过几圈纱布,陈渡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一股脑塞进袋子里。

初秋的夜,已然没了酷暑的热气,可做完这些,陈渡碎发下的额头都渗出了一圈细密汗珠,他起身,瞳仁落在她发顶,嗓音低冽,“回家了。”

从学校出来到现在,数小时过去了,街道上一片静谧,包厢内隐约能听见隔壁传来的淡淡的歌声。

明郗撑着身子慢吞吞站起来,她提过一旁放置的书包,情绪低落的跟在陈渡身后走。

包厢光线昏暗,不及大堂明朗,两人出去时,邹倩正和一姑娘说话,瞅见两人,不可避免地移过视线,高跟鞋踩过大理石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上前道:“回去?”

“嗯。”陈渡和邹倩交流不多,但今天的事情还是要一句,“多谢。”

陈倩笑笑:“客气什么。”说完,她又转头看了一眼明郗,后者神色淡淡,但眼眶红润,想来被折腾地不轻。

覃梧的路灯经久失修,白色的外壳上早已结了厚厚一层污垢,路灯的光源并不亮,万幸今儿是十五,圆月如银盘,明郗跟在陈渡身后,因为受伤,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一坡一坡的。

路灯拉长了两人的身影,陈渡逐渐放慢了脚步,回过头,看见她膝盖下的伤口,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静默一瞬,终究看不下去,“背你回去?”

“不用。”明郗径直越过陈渡,没有丝毫停顿,比起身体表层的疼,她更讨厌覃梧的今晚,讨厌这个地方,讨厌他们脑子里升起的邪恶念头,最终所有的伤害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陈渡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他滚了滚喉结,语气放缓了些,喊她:“明郗。”

明郗今晚的心情实在不好,她咬着嘴唇,固执的不开口,然而泪像断线的珍珠,哗啦哗啦地流,陈渡顿时停下了脚步,她越是这样,陈渡心里那根燃烧的火苗像是在一瞬间与某个易燃品结合了,随后更是砰地一声,爆炸了。

他都开始后悔刚在KTV门口没断了那孙子的手。

陈渡憋着火,又喊了她一句,嗓音比刚才要沉:“明郗。”

少女眼睫垂下去,因为哭过,眼尾一圈都是红的,有几缕碎发垂下来落在胸前,她忽然停住脚步,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悲戚:“覃梧的人都像他们那样吗?”

陈渡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从前在京市生活,周围的环境跟现在全然不同,又有父母的庇佑,上着最好的学校,身边接触的一个两个都是三好学生,哪里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可这里不是京市,只是一个三线开外的小城镇。

闻言,陈渡皱着眉:“你可别一棍子把所有人打死。”

覃梧不是只有他们,也有真心对她的。

明郗没说话,吸了吸鼻子,继续往前走。

陈渡抬手把她拦下,压着嗓子说话:“你腿不想要了?”

说着,陈渡转身走到她跟前,像一堵不容挪动的墙立在他跟前,语气亦是不容反抗,“上来,背你回去。”

陈渡蹲下身,脊背微微弓着,明郗刚才走了会,每走一步膝盖的伤口都被牵扯着,她不怀疑,这么走回去,纱布指不定会由白的变成红的。

她缓缓抬手,双臂搭在他的颈侧,人往他背上靠,嗡声细语道:“谢谢。”

陈渡毫不费力地背着她起身,两条细白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下巴抵着他的肩膀。

夜色更深几许,黑压压的电线缠绕着,盘旋在头顶,街上零零散散几人,路灯打在梧桐树上,地面阴影横生,陈渡背着她,步履平缓地往前一步一步走。

流浪猫从拐角处窜出来,瞥见人影,呜咽着喵了几句。

明郗吸了吸鼻子,纤长的眼睫敛着,她阖上眼,一行清泪从眼眶溢出。

“啪嗒—”一滴泪落在他的脖颈,陈渡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然而那滴泪像是在灼烧着那一片的皮肤,辛辣,刺痛。

圆月孤零零悬在上空,明郗到家时已是深夜,外婆早已歇下,大厅内亮了盏灯。

陈渡把人送进院子,将手里提着的药递过去:“拿着,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一天三次记得换药。”

“知道了。”明郗抬手接过陈渡手里的东西,两人在院子里对立站着,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糟,明郗脑子乱是乱的,她抬眼,看着陈渡,轻声道:“今天,谢谢你。”

不管是出手教训方祁,还是后来的种种,都让她心存感激。

陈渡定定看着她,眸色晦暗,良久,只留下一句:“早点睡。”

明郗回到房间,卸下书包,坐在椅子上望着一处静静发呆,覃梧的生活打破她的想象,没来由地糟糕,原以为,从京市过来,所发生的只不过会是环境的变化,可从第一天开始,她便见识到了生活的另一面。

那些凌乱的,不堪的,害怕的记忆在脑中不停播放,提醒着她,这是个混乱的地方。

她不敢想象,要是陈渡当时没出现,她会不会被摩托车司机硬拉着上车,然后找个偏僻的地方行不轨之事,如果今天她没遇见KTV的他,是不是已经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脑子很混沌,她开始怀念从前在京市的生活,更想回到母亲还在世的日子里。

但——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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