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池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往村民礼堂外面开去,老远就听到“咚咚”的音乐声。
他一直疑惑这些老太太动不动就说头疼,怎么跳起广场舞来这钻耳的音乐声又没关系了。
他家隔壁的老太太,家里孙子哭得大声点都要躲到他家里来,捶着胸口跟他妈抱怨,
“我听不得,再听下去我命都没了,心脏要从喉咙跳出来了,脑袋像有人拿锤子一下下砸。”
但是她每天扔下碗就要去跳广场舞,从没听她抱怨过一下。
他把车停在操场边上,熄了火。
长南村民礼堂外面的操场热闹得很。
开了春,天气渐渐热起来,在屋里困了一个冬天的人们都愿意往外跑。
操场上跳广场舞的是主力军,也有一些半大的孩子在外围追逐打闹,广场边缘的运动器材上有一些年轻人和不好意思加入广场舞的老先生,他们边三心二意运动身体边看着跳舞的人群凑热闹。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活动了下手脚,边在那排健身器械上找人。
他让苏绾下班帮他带份文件回来,他明天一早去县里要用。
苏绾让他来操场。
那排器械上只有几个小孩和两个老头。
他随意扫视了一眼跳舞的方阵,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要找的人。
她个子高,身条像白杨树一样,穿着一件短袖的白T恤和一条短裤,在一群上了年纪的人中间,像一棵麻生在蓬中,不是眼瞎的人都能看见。
他斜靠着车身,也不急着叫她。
她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哪怕在一群老太太当中跳舞,她也认真得很荒谬,每一个动作毫不含糊,生机勃勃。
他很难不注意到她每次跳跃时胸前的晃动,这个尺寸属实意外,整个冬天她把自己裹得很严实,这个晚上她像花一样第一次露出花蕊。
他俯身在方向盘上按了下喇叭。
那个专注跳舞的人马上朝他这边望过来,认出他以后,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然后像只轻巧的羚羊朝他跑过来。
他的视线在她胸口盘旋了一会才回到她脸上。
她气喘吁吁,脸色发红,几根头发粘在脸上,靠近了能感受到一股运动后的热浪,这气息让在她旁边的人也热得头脑发昏。
“老板,给。”
她没心没肺地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陈池伸手接过,点了点头,“你挺忙啊。”
那个人不以为意,咧着嘴大笑,露出一排编贝一样的白牙,朝他挥挥手又欢快地跑走了。
天气渐渐热了,路两旁的玉兰花都开了,苏绾把呢外套拎在手里,穿了一件毛衣也出了一头牛毛汗。
她转头想问问周怡是不是也这么热,一看吓一跳,周怡离了她两步远,已经快要走到路中间去了。
她赶紧拽着她胳膊把她拽回来,把她让到内侧走。
劳动路是道南最早的街道之一,双向车道也不分机动非机动,路又窄,乱成一锅粥,这要是不注意被剐蹭到是分分钟的事。
这一天周怡带着苏绾找他们的报关公司,商量机器报关的事情,这会她们刚从对方公司出来。
“你怎么了,这两天是魂掉了吗?”
周怡挣扎着要摆脱苏绾的钳制,表情闪过一丝痛苦。
她躲开和苏绾对视,秀气的五官上写满“我有事但我不想让你们知道”的倔强。
苏绾皱着眉,放开了她的胳膊,斟酌了下语气,“有什么事你说,你一个人在道南,看我能不能帮你出出主意。”
“没什么就是吵架。”
街边的男装店,放了个音箱在门口,那音乐声吵得说话都听不太清。
苏绾想挽着她的手臂,被她轻轻躲开了。
“走吧,我请你吃饭,随你点。”
苏绾领着她进了旁边一家小吃店。
道南的小吃颇有名气,品种也繁多,价格很实惠,所以苏绾才敢夸海口。
各种馅饼,各种卷饼,锅边贴,粉丝汤,豆腐包,摆了一桌。
店里挤满了人,各种谈笑声,客人和老板在扯闲篇。
苏绾把筷子递到周怡手上,又体贴地把馅饼分成一小块放到她跟前。
周怡捏着筷子,低着头,眼泪成串往下掉。
一会儿,她擦了擦眼泪才说,“谢谢你,苏绾。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你,我要是也像你这样落落大方就好了,谁见了都觉得心情好。不像我嘴里说不出两句话,心里演连续剧,自己累别人看着也烦。”
苏绾扯了几张面纸递给她,“瞎说!有人就喜欢你这种内秀温柔的姑娘,不要否定自己。最主要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谁让你感觉自己不好,你应该远离这个人。”
“真的,你这样的多好,谁也不怕,又勇敢又可爱。上次你和那个无赖吵架我都想象不出你为什么那么勇敢。连我们老板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他那么厉害的人我看他跟谁都差不多,唯独你不一样。”
苏绾正舀了一勺酒酿往嘴里送,听到这话,差点呛到,
“你说谁?你多想了,他和我们家有点来往,算长辈。”
“原来,你家庭也好,什么都好。所以你才有底气什么都不怕吗?我妈从小就教我要看别人眼色,不要讨人烦,不要惹事,所以我做什么都唯唯诺诺,虽然讨厌这样但我改不了。上次吵架那次,是老板发微信让王姐带你出去转转,你知道吗?我们只会干着急,他想得多周到啊。”
苏绾咬着那个陶瓷的勺子没有说话。
周怡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我一个人跑到道南来,来这个说话像鸟语根本听不懂的地方,对不起不是要骂你家乡,只是为了爱情,我以为有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去原始森林我也可以。但是这才一年多他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他进了国企,我一直也考不进编,他嘴上不说什么,平时要么说谁的女朋友家是哪个领导,谁的老丈人帮助买了车子房子,要么谁的老婆挣多少钱。一共就带我见了两次同事,每次回来要吵一架,一次嫌我穿得衣服像学生,出门之前他也看见的他不说,回来就发脾气。一次嫌我不会说话,不跟他同事的老婆打成一片,说我拿不出手。天天回家就没有好脸色,吵起架来就冷暴力,十天半个月不和我说话,一定要我去讨好他。我在这除了公司的人一个也不认识,我真是憋屈死了。不瞒你说,我想过我要是你,我早把他甩了。”
“你现在也可以把他甩了,你有工作,你不需要依靠他。他不会还打你了吧?”
周怡低下头,抿了下嘴,难堪地说:“是他一生气就在家里砸东西,我去拦他,他抓着我胳膊把我推倒在地上,身上受了些伤。”
“那你怎么打算呢?他不会越变越好的,一直忍着吗?”
周怡扣着手心里的餐巾纸,呐呐说:“我原来一直不相信他变成这样了,开始的时候他发完脾气还会赌咒发誓给我道歉,我还以为他只是压力大。次数多了心一点点凉了,我知道他开始想攀高枝了,就算我不分手以后他也会跟我分手。但我还没鼓起勇气跟他说分手,我心里还是不舍。”
苏绾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最主要自己过得好,能让你受伤的东西都不值得留恋。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你跟我说。”
她把盘子往她跟前推推,“来,吃饭,什么事情都等吃饱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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