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锐的“咻”,一个窜天猴在空中炸开了花,预示着一个新的农历年要来了。
长南又开始热热闹闹,醉生梦死。
苏德昌家敞着门,人来人往。
苏德喜笑嘻嘻地在门口地垫上刮了刮鞋底,边冲里面喜气洋洋地开玩笑,
“都等着我来,门都先给我开着了,早知道我早点来了,让你们中饭多吃两碗。”
客厅沙发原先就坐了几个人,见状站起来的站起来,有爱热闹的也跟他开玩笑:
“哪里敢吃饭,昨天饿到现在,你不请吃饭连我可走不动了,我在这住下了。”
苏德喜一屁股坐在那个开玩笑的男人身边,拿手臂揽着人家脖子,
“那你得住下,你这是我二哥的客人,我要是说请客,岂不是不给我二哥面子”。
苏德昌家巨大的客厅就被填了个半满。
楼上传来巨大的音乐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和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
楼下的说话声暂时停了一下,只听到楼上的热闹,两个人倒比楼下一堆人还热闹。
听了一会,苏德喜说:“把今天的主角叫下来啊,我们这些捧场的都到位了,主角不来戏怎么开场。”
他扬起脖子就冲楼梯口喊:“绾绾,下楼来看看你喜叔,一年没见了。”
楼上的笑声停了,传来苏绾还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咧,我马上下来,喜叔。”
那声音如玉珠落玉盘般的清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潇洒劲,听得楼下上了年纪的人都不自觉浮起笑意。
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苏绾出现在楼梯口,像一阵春风刮过来,晃得人迷了下眼睛。
她穿着一件修身的黑毛衣,一条到大腿中间的黑裙子,这么冷的天穿了一条几乎透明的黑丝袜,下面一双多孔的马丁靴。
她脸上还残存着一些欢笑过后的余韵,笑着和坐着的一圈人打招呼,“各位叔叔,婶婶好。”
苏德喜不放过机会逗她,
“绾绾这是认认真真打扮过了,果然女大不中留,再不给安排相亲,都要骂我们这些老不死了。”
苏绾笑着白了他一眼,微微转头的时候,余光正好和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对上,她面不改色地笑着转开头去。
又说笑了几句,有个婶婶看了一眼窗外说,“来了来了。”
果然来了一黑一白两辆车。
苏德昌夫妻加上另一对介绍的人带着苏绾去门口迎接,其他人仍然坐在沙发上说笑。
先是进来一对个子中等的夫妇,后头跟着一个个子比他们夫妻俩高一个头不止的男青年,穿着甩帽卫衣和一条宽松的工装裤。
这个男青年进门以后落落大方地和长辈打招呼,笑容没下过嘴角,看起来懂事有礼又青春洋溢,先赢得了一屋长辈的印象分。
苏绾一看这人有点眼熟没想起来是谁,再一想不就是在饭店门口见过一回那个?
那次头发是耷拉在脑门上,不修边幅,这一天是用摩丝抓出发型来了,再加上精神抖擞,一下子没认出来。
他们介绍说,“这是秦衍。”
秦衍显然已经认出她来,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给她挑了个眉眨了下眼睛,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
苏绾没忍住勾起嘴角,人和人的缘分很奇妙,大概就这一下就能确定这个人能不能成为朋友。
双方家长寒暄了几句,大概两个孩子也能看得过去,就张罗让他们自己出去转转,好好了解下。
苏绾跟着秦衍正要出门,苏秀月在后面提醒她:“外套!穿外套再出门。”
沙发上的人一阵善意的哄笑,“看看急成这样。”
等他们出了门,苏德喜手里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大腿,
“这事我看成了,绾绾嘴角都压不下去。去年还说喜欢踩着祥云的白马王子,这不就来了。”
“可不,这小两口眉目间都打起官司了。这相亲安排得好,一见钟情呀。”
大家纷纷调侃了几句,又东一句西一句的打听这个男孩家的背景,有人感叹了一句,“这要是成了,绾绾以后就嫁国外不回来了?”
又坐着扯闲篇扯了好大一会。
苏德喜看看时间,跟一旁的陈池说,“走?”
陈池嘴里正叼着一根烟,吐出的烟遮住他的脸,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急什么?”
“不是你要去的吗?人家德勤家一大早起来给你准备,你不得提早去坐坐,不给人家面子哇。我急个毛线。”
陈池坐着不响,转身把手里的烟在一个水晶烟灰缸里慢条斯理地磕了磕。
其他人陆续都起身走了,只剩他们一起的几个。
苏德喜坐不住了,“陈池,你这是让我嫂子准备饭好还是不准备啊?眼看着饭点了,不留你显得多没有礼数。”
苏秀月笑着接话,“一顿饭总还是请得起,那就都留下,都留下。”
陈池这才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摁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
他们刚出了门,下了门前那几级台阶,一辆白色的车缓缓开过来停在院子台阶下面。
苏德喜眼睛一亮,几步上前站到车旁去,
“哎呦呦,看看谁回来了。”
秦衍从驾驶座上开门出来,站在车旁笑着跟几个长辈打招呼。
苏德喜弯腰打开副驾的门,苏绾迈着长腿下来。
她甜甜地冲苏德喜说谢谢。
苏德喜咧着大嘴,“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苏绾不理他,抬腿就往家门走。
陈池站在的小路的最外面,旁边就是花坛。
苏绾走到他跟前过不去了,她抬眼看着他。
这天天气很好,明媚的阳光撒在他身上,因为阳光刺眼,他微微眯着眼睛,眉间浅浅的一条表情纹也一览无余。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动不动。
苏绾不得不打招呼,“叔叔”。
他面无表情地往后迈了一步,苏绾擦着他走过去,飘起来的几根头发打在他衣服上,留下一股奶奶的香气。
“陈池,赶紧的啊。”
苏德喜在台阶下几步远的地方叫他,其他人该走的都已经走了。
他迈步走上前去。
苏德喜一把搂着他肩膀,“你今天怎么回事?”
“累。”
“这可稀奇了,你也会喊累了。十年前,他们说你在北山抓兔子趴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照样上班去,天天不用睡觉一样的。”
“今天早点结束。”
他们慢慢走远了,只有路边一只虎皮野猫瞪着圆圆的眼睛警觉地看着四周。
席间推杯换盏,几杯自酿酒下肚,陈池的头疼好了一些,俯身问旁边的苏德喜,
“今天这个男孩家里什么情况你了解过吗?”
苏德喜抹了一把嘴,“今天在二哥家,他们不是东一句西一句说得差不多吗?”
“我不是问经济条件,他家家风怎么样,你知道点吗?”
“这还真不知道,不过,他有个叔叔在大路庞那里开厂的,你应该也见过的,感觉还算是个体面人。”
“你侄女的事情你一点不关心,天天‘绾绾’叫的亲。”
苏德喜被他问倒了,愣了一下,从天而降好大一口锅啊,
“不是,又不是我介绍的,我也不认识这家人啊,怎么变成我十恶不赦了?”
正说着,苏德勤拎着滚烫的酒壶来给他们倒酒。
这是一个个子极瘦小的男人,但肩膀又很宽,手臂很短,使他看起来像一只直立行走的牛蛙。
他为人很热情,就喜欢抓鱼摸虾,招猫逗狗,因此他虽然混得很一般,在长南人缘却很好。
他亮着大嗓门招呼客人们喝酒,“都干掉,干掉。”
他坐回去,闷了一口酒,问陈池:“你过了年多大了?怎么还不成个家,婶子不得担心死。”
他旁边一个方脸二十来岁的男人,接话道:
“结个屁,一个人不知道多爽,我要是年轻五岁,我肯定不结。我要是像陈池这么有钱,我他妈才不找个女人给自己罪受。”
苏德勤龇他,“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你那是找不到好的。你不看看陈池找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他想找什么样的没有?”
那个男人垂头丧气,“也是,也是。怪自己没本事,女人现实的很,要是我飞黄腾达了,我家那个说不定也温柔如水了。”
陈池笑得淡淡地,“找不到合适的,女人这方面我不太擅长。”
桌上其他几个人爆出一阵粗俗的笑声。
苏德勤一副你别耍我们了的表情,“你的好事我们多少也听过一些,苏德兵哪次不是说的唾沫横飞,你要是不擅长对付女人,那我们连女人是啥都不知道了。”
其他几个人纷纷附和,露出男人间的心知肚明的神情,带着一点点向往和崇拜。
连苏德喜也加入了,“陈池,你这辈子不亏了,啥你都没落下,够人家活几辈子了。”
苏德勤的一个本家小兄弟,才刚二十出头,一副无限向往的表情问陈池,
“哥,你说老实话什么样的女人最带劲?让男人沾了就放不下?”
陈池拿起酒杯慢慢喝一口滚烫的黄酒,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放下酒杯,咂咂了牙,“女人带不带劲得看你有没入心,只有上面和下面都喜欢的人才能欲罢不能,只有下面喜欢的也就那么回事,时间长了就腻了,没什么放不放得下的。”
男人们不知道听懂没有,仍然个个带着那种不知道是探秘还是向往的神情,一仰头干掉手里的酒,酒酣耳热的时候不知道脑子中有什么样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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