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鸣轻那句冰锥般的嘲讽和决绝离去的背影,像一场持续不断的冷雨,浇透了厉再也接下来的日子。
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拼命,仿佛只有用无尽的忙碌和疲惫才能麻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周屿对那天的冲突隐约有所察觉,但他大大咧咧的性格让他无法完全理解两人之间那复杂冰冷的暗流。他只是觉得段鸣轻那个人脾气真是坏得可以,莫名其妙就对厉再也发火。他更加认定厉再也需要保护,于是往一中跑得更勤了,送吃的,陪他走路,有时甚至会在厉再也打工的快餐厅外面等他下班。
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不可避免地激起了更多的涟漪。
一中校园里开始流传起一些闲言碎语。
“哎,你看,三中那个体育生又来找厉再也了。” “他们关系真好啊,形影不离的。” “怪不得厉再也最近成绩下滑,心思都没在学习上吧?” “听说他家条件不好,是不是……?”后面的话意味深长,带着某种恶意的揣测。
这些流言蜚语或多或少也传到了段鸣轻的耳朵里。每次听到,或者看到周屿又出现在教室门口等厉再也,他的脸色就会更冷一分,周身的气压低得让周围人都不敢靠近。他心底那点因为那日递伞举动而产生的、微乎其微的动摇和疑虑,彻底被这些画面和流言碾碎。
看,他所看到的、所猜测的,都是事实。厉再也就是选择了那样一个人,那样一种生活。而他段鸣轻,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嫌弃、被抛弃、被欺骗的傻瓜。
他甚至开始觉得,厉再也当初那副脆弱受伤的样子,或许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欺骗和博取同情。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和愤怒。
一天下午,周屿又来等厉再也一起去打工的餐厅(他声称顺路去那边打球)。厉再也还在收拾书包,周屿就靠在教室门框上,笑着跟班里几个还算熟悉的男生闲聊。
“喂,周屿,你又来等厉再也啊?你俩这天天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呢!”一个男生半开玩笑地起哄。
周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厉再也的方向,耳根有点红,但随即大大咧咧地笑骂道:“滚蛋!别瞎说!我们是哥们儿!厉再也这么乖,我能带坏他吗?”
他虽然是否认,但那瞬间的迟疑和微红的脸颊,落在某些人眼里,却更像是欲盖弥彰。
厉再也听到这话,脸色一白,猛地抬起头,紧张地看向段鸣轻的座位。
段鸣轻正背起书包,准备离开。听到那边的笑闹声,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在经过门口时,他的目光极冷极快地扫过周屿那带着笑意的脸,和厉再也那慌张苍白的脸,嘴角扯出一抹毫不掩饰的、极其轻蔑的弧度,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刃,瞬间将厉再也钉在原地,血液都凉透了。
周屿也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爽,皱起了眉,嘟囔了一句:“靠,什么眼神啊……”
段鸣轻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厉再也再也待不下去,抓起书包,低着头,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教室。周屿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喂,厉再也,你等等我!怎么了?是不是那家伙又给你脸色看了?”周屿追上他,语气带着不满和担忧,“我说你那个同学是不是有毛病啊?整天阴阳怪气的!他是不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
“够了!”厉再也猛地停下脚步,第一次用近乎失控的语气打断了周屿。他喘着气,眼圈泛红,看着周屿,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力,“周屿,算我求你,以后……以后别再来学校找我了行吗?”
周屿彻底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为……为什么?厉再也,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还是那些人乱说话让你难受了?我去跟他们解释……”
“不是因为他们!”厉再也的声音带着哭腔,“是因为……因为你总是来找我,他会……他会更误会……”
“他?段鸣轻?”周屿皱紧眉头,更加不解,“误会?误会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这有什么好误会的?他凭什么误会?”他越说越气,“厉再也,你干嘛那么在乎他怎么想?他那种人,根本就没把你当朋友!你看他那个样子,高高在上,瞧得起谁啊?他……”
“他不是那样的人!”厉再也脱口而出,声音尖锐地为自己心底那个早已远去的身影辩护。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是无尽的酸楚和狼狈。
周屿被他这激烈的反应惊得哑口无言,他看着厉再也通红的眼睛和痛苦的神情,一个被他忽略已久的、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闯入脑海。
厉再也对段鸣轻的在意,远远超出了对普通朋友的范畴。那种慌张,那种痛苦,那种即使被伤害依旧下意识的维护……
周屿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一种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沉默了半晌,才有些干涩地开口:“厉再也,你……你和他……你们……”
“我们什么都没有!”厉再也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打断他,语气慌乱又决绝,“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所以求你,别再来了,别再让我难堪了行不行?!”
他说完,不敢再看周屿的表情,转身飞快地跑走了,单薄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一道影子,充满了绝望和孤独。
周屿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厉再也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心里五味杂陈。他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更糊涂了。但他清楚地感觉到,厉再也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他。
这次谈话之后,周屿果然很少再来一中找厉再也了。学校里关于他俩的流言渐渐平息了下去。
但厉再也和段鸣轻的关系,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缓和,反而因为那次门口的对视和厉再也失控的辩解,变得更加僵冷。他们彻底成了两条平行线,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再无任何交集。
时间飞快流逝,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变得越来越小。百日誓师、一模、二模……紧张的气氛几乎达到了顶点。
厉再也依旧在学习和打工之间疲于奔命,身体和精神都绷紧到了极限。债务的压力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他不知道自已还能撑多久。
一模成绩出来,厉再也的成绩排名又跌了一些。班主任忧心忡忡,再次找他谈话。
“厉再也,你的状态很让人担心。是不是经济上还有什么困难?学校其实可以……”
“老师,我真的没事。”厉再也低着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固执,“我会赶上来的。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班主任看着他苍白憔悴却异常倔强的脸,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出办公室,厉再也只觉得脚步虚浮,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扶着墙壁,慢慢往教室走。
在走廊拐角,他迎面撞上了刚从竞赛辅导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段鸣轻。
段鸣轻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获奖证书和材料,显然是又在全国性的竞赛中取得了极好的名次。他神情淡漠,目光平静,与厉再也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狭路相逢,脚步都顿了一下。
厉再也下意识地低下头,想加快脚步绕过去。
然而,段鸣轻却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落在厉再也那几乎毫无血色的脸上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冲动,让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再是全然的漠然,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最后通牒,又像是……某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残存的期待:
“厉再也,高考没多少天了。你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仿佛想穿透他那层坚硬的伪装,看到底下的真相:“你到底……在干什么?那些钱,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连前途都可以不要?”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看似)地对他说话,虽然话语依旧带着刺。
厉再也猛地抬头,撞进段鸣轻那双深邃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里。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和委屈几乎瞬间决堤。
他在关心他吗?还是只是在嘲讽他?
那句“那些钱”像针一样扎痛了他。他多么想告诉他一切,告诉他母亲的病,告诉他所欠的债务,告诉他每天的挣扎和绝望……告诉他,他不是自甘堕落,他不是不要前途,他只是……别无选择。
可是,告诉他之后呢?让他同情自己?怜悯自己?还是像施舍一样“帮”自己?
不。他不要。他不能在段鸣轻面前,连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都失去。
他死死咬住嘴唇,将几乎冲口而出的解释和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他迎上段鸣轻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点冷漠:
“不关你的事。我的前途,我自己负责。”
说完,他不再看段鸣轻瞬间变得冰寒的脸色,绕过他,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条走廊。
段鸣轻站在原地,看着厉再也仓皇逃离的背影,手里那份象征荣誉和光明的证书仿佛变得滚烫而讽刺。
自己负责?好一个自己负责。
他心底最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失望,和一种被狠狠羞辱后的怒意。
他果然……从来就不值得。
小情侣马上和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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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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