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白烟从车窗缝隙逸散，融入辉河傍晚微凉的空气中。梵望漫无目的地开着父母留下的那辆线条简洁的银灰色轿车，从孤岛般的研究所驶入喧嚣城区，最终，停在了辉河空旷的河堤旁。她倚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吐出的烟雾在微风中毫无轨迹地缭绕、消散，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压在她肩头的烦心事太多：杀死父母的凶手依旧隐匿在迷雾深处；曾经的赞助商因那桩悬案纷纷撤资，冰冷的实验室里，昂贵的实验器材采购单成了废纸；而父母留下的那个……不谙世事、心思写在脸上的助理高斯，更是让她心头添堵。
对岸，硕大的夕阳正沉向地平线，像一个巨大的熔金火球。梵望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那灰白的环状物飘渺上升，恰好将落日圈在其中，形成一幅荒诞又孤寂的画面。
“哈啰，怎么没有继续待在你的数据堡垒里啊，梵望博士？”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轻佻，像石子投入沉寂的水面。
梵望没有回头，指尖的烟灰无声掉落。
她无心搭理。
见她不语，卢西恩·莫尔顶着他那头精心打理的金发，也学着梵望的样子，懒洋洋地倚靠在旁边的栏杆上。他刻意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梵望的耳廓，声音压得低沉暧昧：“那天的数据……我仔细‘拜读’过了。望，你还没放弃埃多隆计划吧，嗯？”
梵望终于转过头。夕阳的余晖在她齐肩的短发上镀了一层金边，更衬得那双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的红瞳深不见底。她直勾勾地盯进卢西恩那双玩味的、带着点探究的蓝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卢西恩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见自己的试探似乎有了效果，卢西恩立刻恢复了那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派头，直起身，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怎么样，需不需要老朋友资助你啊？”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笔微不足道的生意，“条件很简单，到时候，实验成果分我一半就行。”最后半句话，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种模糊不清的暗示。
梵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红瞳里闪过一丝嘲讽，她微微偏头，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卢西恩从未见过梵望对自己露出这种近乎“鼓励”的神情，心头一热，得意之情更盛。
“你想要什么？最尖端的多模态共振发生器？还是能让量子比特稳定跳舞的超导量子相干放大器？只要你开口，我都能给你弄来！”他夸张地摊开手，手腕上的名表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你们国家不是有句古话叫‘众人推墙，而我不推’吗？瞧瞧，我这个朋友怎么样？是不是人美心善？”他边说边比划，像在表演一场独角戏。
夕阳的光线正好打在他左耳佩戴的那枚小巧、剔透的玻璃三棱镜耳饰上。一道锐利、跳跃的彩色光斑被精准地折射出来，直直地刺入梵望的瞳孔。梵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一丝冰冷而清晰的嗤笑终于从她嘴角流露出来。
“呵，”她轻哼一声，声音不高，却像冰锥般穿透卢西恩的得意，“那我也‘好心’给你一个忠告：下次‘运动’完之后，最好穿件高领的衣服。”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卢西恩那线条优美的脖颈，“不然……很扎眼。”
卢西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他猛地反应过来，白皙的脸颊“腾”地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用手掌死死捂住自己颈侧那道新鲜的、带着暧昧勒痕的红印。
“你……”他恼羞成怒，却又无从发作。
梵望扬了扬下巴，夕阳勾勒出她清晰冷硬的下颌线，红瞳中是毫不掩饰的蔑视：“说吧，特意跑到辉河来堵我，就为了提前预定我那八字没一撇的‘实验成果’？”
“咳……”卢西恩强压下尴尬，清了清嗓子，迅速拾掇起那副轻佻的面具，眼睛重新盈满笑意，“当然是想您了，我亲爱的梵望博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是吗？”梵望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卢西恩，投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加长林肯。深色的车窗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我看，”她微微张唇，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其实另有其人吧。”
话音未落，梵望毫无征兆地猛地凑近卢西恩！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鼻尖相触。卢西恩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红瞳深处翻涌的、近乎疯狂的暗流。下一秒，“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卢西恩那张英俊的脸上！
“……你！”卢西恩被打得偏过头去，捂着脸颊，错愕地瞪着梵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屈辱。
梵望收回手，指间仿佛还残留着扇击的触感。夕阳的残光在她眼中燃烧，跳跃着卢西恩从未见过的、带着毁灭快意的疯狂红光。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而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浓的讽刺和掌控一切的恶意。
“看来，”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毒蛇吐信，“有人今天晚上要受到‘主人’的‘特别奖励’了。”
她不再看卢西恩那副狼狈又扭曲的表情，利落地转过身。
“具体的器材清单，”她走向自己的银灰色轿车，扔下轻飘飘却不容置疑的一句，“和在学院时用的一样。记得准时送到星轨研究所。”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银灰色的轿车如同一条游鱼，无声地汇入暮色渐浓的车流，只留下卢西恩一个人僵立在河堤上，捂着脸。夕阳彻底沉没，河面泛起冰冷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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