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窗纸只染了层浅浅的鱼肚白，偏殿里便传来轻微的动静。顾妄揉着眼睛坐起身，鼻尖先嗅到的不是晨起的凉意，而是枕边残留的、淡淡的桂香——那是昨夜师兄替他掖被角时，留在锦被上的味道。
他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枕边的木簪和兔子，想起沈烬昨夜替他梳头发的温柔动作，脸颊又悄悄热了几分。不敢再多耽搁，他麻利地穿上浅青色的弟子服，连鞋尖都来不及仔细抻平，就攥着木剑往师尊的正殿跑。廊下的灯笼还剩最后两盏亮着，暖光在青砖上投下狭长的影，他的脚步声轻得像掠过草叶的风，心里却满是“快点见到师兄”的念头。
师尊已在殿外的空地上等着，白须垂在胸前，手里握着柄莹白的玉如意。见他跑来，师尊眼底浮出笑意，指了指他微乱的发梢：“景珩今日倒急，是怕未寻在练剑场等得慌？”
顾妄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握着木剑的指尖微微收紧，连声道：“师尊明鉴，弟子是想早些练好心法，不、不耽误事。”话虽这么说，目光却忍不住往练剑场的方向瞟——那里隔着两重庭院，隐约能听到金属碰撞的脆响，定是师兄在练剑。
师尊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戳破他的心思，抬手示意他站定：“今日练‘流云绕指’的心法，气要沉在丹田，随指尖的剑势走，切不可急。”说着便抬手演示，指尖的玉如意虽不是剑，却带着剑的凌厉与柔缓，像流云缠在指间，起落间竟带起细碎的风。
顾妄看得认真，跟着师尊的动作抬手、沉气，可注意力总像被丝线牵着，往练剑场的方向飘。他想起昨日师兄从身后握着他的手教剑的模样，掌心的薄茧蹭过他的手背，连带着心法口诀都变得清晰起来。这般一走神，指尖的木剑便偏了方向，“当”的一声磕在旁边的石灯上，灯座上的晨露被震得滚落，溅湿了他的衣摆。
“心不在焉，练再多也是白费。”师尊的声音沉了沉，却没真的责怪，只是伸手替他拂去衣摆上的草屑，“你这心思，都系在你大师兄身上了？”
顾妄的头埋得更低，木剑的剑柄被他攥得发烫：“弟子知错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收回来，盯着师尊指尖的玉如意，一遍又一遍地跟着练——他要快点练会，快点去找师兄，不能让师兄等太久。
晨光渐渐爬高，穿过庭院里的桂树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妄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衣摆被晨露和汗水浸得发潮，可动作却越来越稳，指尖的木剑终于有了几分“流云绕指”的柔缓。师尊点了点头，抚着白须道：“好了，今日就到这，去寻你师兄吧。”
话音刚落，顾妄便像得到了赦免，抱着木剑往练剑场跑。脚步踩过沾着晨露的青草，裤脚被打湿了一片也顾不上，耳边的风声里，金属碰撞的脆响越来越清晰。
练剑场的石栏边，沈烬正握着长剑劈刺，银白的剑光在晨光里划出冷冽的弧。他穿着玄色的劲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草叶的绿，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听到脚步声，他动作一顿，侧头看来，眼底的冷厉瞬间化得柔软，像冰融成了水。
“练完了？”沈烬收剑，剑穗上的玉珠轻轻晃动，他伸手替顾妄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意，眉头微微蹙起，“怎么练得满头汗？衣摆也湿了。”
顾妄仰头看他，眼里亮得像盛了晨光，把木剑往旁边一放，伸手就抱住了沈烬的胳膊：“我练会了‘流云绕指’！师尊夸我了！”他献宝似的说着，脸颊蹭了蹭沈烬的袖子，那股熟悉的桂香混着师兄身上的汗味，让他觉得格外安心，“师兄等很久了吗？”
“不久。”沈烬失笑，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又碰到了那支桂花木簪，“刚练了半柱香。”他低头看向顾妄沾湿的衣摆，眉头蹙得更紧，“走，回屋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顾妄絮絮叨叨地说着练心法时的趣事，说自己磕到了石灯，说自己被师尊调侃。沈烬耐心地听着，偶尔伸手替他拂去肩上沾着的桂花瓣，指尖蹭过他微凉的肩头时，总会下意识地多停留片刻。
走到偏殿门口，顾妄忽然停住脚步，仰头看着沈烬，眼底带着几分狡黠：“师兄，我练会了‘流云绕指’，你要奖励我吗？”
沈烬挑眉，指尖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尖：“想要什么奖励？”
顾妄的脸颊微红，伸手拉住沈烬的手，把他的指尖按在自己的发间——那里插着那支桂花木簪。“你替我重新插一次木簪好不好。”他的声音轻轻的，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我觉得，师兄插的簪子，比谁插的都稳。”
沈烬的指尖顿了顿，看着少年眼底的期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推开偏殿的门，拉着顾妄走到镜前，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那支桂花木簪，先轻轻拔下，再顺着他的发旋，一点一点地重新插好。桃木的温润蹭过顾妄的发梢，他的指尖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动作却轻得像怕碰碎了珍宝。
“好了。”沈烬的声音在顾妄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温热的气息，“这样就稳了。”
顾妄看着镜中的自己，发间的木簪插得端端正正，旁边的沈烬正低头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他忍不住转过身，伸手抱住了沈烬的腰，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师兄沉稳的心跳声，声音轻轻的：“师兄，有你真好，我真的好喜欢你。”
沈烬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伸手轻轻抱住他，指尖抚过他的发顶，触到那支温润的桂花木簪。晨光从窗纸透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把相拥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安静又温柔的画。他低头，鼻尖蹭过顾妄的发梢，那股淡淡的桂花香混着少年身上的气息，悄然漫进心底，缠成了剪不断的丝。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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