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邪塔的石砖浸了半个月的寒气,顾成河蜷在角落的身影愈发单薄。
蓝色道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泽,松垮地挂在他骨瘦嶙峋的身上,露出的手腕能清晰数出每一节骨头。他始终不吃不喝,连沈礼递到唇边的丹药都偏头躲开,空洞的眼眸里蒙着一层浑浊的雾,心智早已被邪祟搅得混乱,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对着空气嘶吼,全然没了往日的清明。
沈礼将温好的药碗放在石台上,指尖金纹泛着微弱的光,语气里藏着难掩的疲惫:“成河,你已经半个月没好好进食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对抗邪祟,连你母亲留在世间的那缕残祟,你都没力气铲除。”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顾成河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他早就想放弃了,放弃这让他痛苦不堪的蓝丹圣体,放弃这被邪祟纠缠的人生。他看着沈礼转身去收拾药碗的瞬间,藏在袖中的右手骤然攥紧,掌心的黑气顺着指缝溢出,如毒蛇般缠上手腕。
“既然护不住,不如毁了干净。”
顾成河的声音沙哑得像破碎的砂纸,他猛地抬手,带着黑气的手掌狠狠按向自己的胸口。沈礼听到动静回头时,只看到顾成河眼中决绝的光,以及他胸口炸开的一团蓝光——那是蓝丹圣体碎裂的光芒,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不要!”沈礼嘶吼着扑过去,指尖金术疯狂涌出,却晚了一步。
蓝丹碎裂的瞬间,蛰伏在顾成河体内的邪祟彻底失控,黑色气浪如海啸般炸开,将沈礼狠狠掀飞。他撞在石壁上,一口鲜血喷出,金纹瞬间黯淡,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失控的邪祟顺着锁邪塔的裂缝向外蔓延,顾成河踉跄着站起身,眼底翻涌着纯黑的雾气,原本湛蓝的眼眸彻底被黑暗吞噬。
他张开嘴,尖锐的獠牙刺破唇瓣,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邪祟在他周身疯狂聚集,化作无数黑色触手,朝着山下的五派驻地席卷而去——他要杀了所有人,杀了这让他痛苦的一切。
“拦住他!”
姚何言最先察觉到不对,提着长剑冲了过来,剑气劈开迎面而来的黑色触手。花坛乌的左诚紧随其后,指尖玉佩飞出,化作一道青光,将顾成河的退路封住。姚何弃也带着弟子赶来,手中符纸漫天飞舞,与其他门派的掌门弟子一起,结成一道灵力结界,将顾成河困在中央。
“他已经被邪祟完全控制了!用锁邪链!”秦岭嘶吼着抛出特制的铁链,铁链泛着冷冽的银光,瞬间缠住顾成河的四肢。众人齐心协力,将疯狂挣扎的顾成河死死按住,一点点拖向山底的铁牢。顾成河疯狂扭动着,黑色触手不断撞击结界,却始终无法突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关进那座冰冷的铁牢。
铁牢内,顾成河光着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原本青色的衣袍早已被邪祟染成纯黑,紧紧贴在他骨瘦如柴的身上。他手腕脚踝上拴着特制的锁邪链,铁链深深嵌入皮肉,每动一下都会传来刺骨的疼痛,彻底阻断了他调动邪祟的可能。
他像被困住的野兽,在铁牢里来回踱步,喉咙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空洞的黑眸死死盯着牢门外的光亮,尖锐的獠牙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整个人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牢门外,姚何言看着里面失控的顾成河,手指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
他知道,现在的顾成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温和的师兄了,可他还是不愿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把顾成河从邪祟的掌控中拉回来。
究贫峰议事殿的空气像浸了冰,檀木长桌两侧的人各怀心事,唯有秦岭的声音带着锋利的决绝,再次刺破沉默:“顾成河已成邪祟傀儡,留一日便多一分风险,今日必须定他的死期,绝不能让他拖累五派!”
他的话砸在殿中,无人立刻接话。
坐在正中央的金明臣指尖摩挲着茶盏,目光落在殿外飘落的碎雪上,始终没开口——所有人都清楚,魂境峰顾夫人身上的受控邪祟尚未根除,若此时对顾成河动手,邪祟极可能反噬其母,牵一发而动全身。
左诚指尖的玉佩停了转动,沈礼刚从邪祟反噬的伤势中缓过劲,脸色仍带着苍白,姚何弃则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符纸边角,三人竟都保持了沉默。
他们各有顾虑,却又都明白,此刻任何偏向,都可能打破五派微妙的平衡。
“不能杀!”一道带着颤音的声音突然响起。
全赐从玄青山弟子列中站出,身上新换的掌门青袍还带着折痕,衬得他本就清瘦的身形愈发单薄。
他刚接过玄青山的掌门令牌,师尊顾成河就沦为铁牢中失控的模样,眼底的红血丝藏都藏不住,“师尊只是被邪祟所困,从前他护着玄青山,护着我们,如今怎能说杀就杀?”
他的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姚何言也攥紧了剑柄,指节泛白。他望着殿中沉默的众人,声音带着压抑的疼:“他是我想护着的人,不是说杀就能杀的恶鬼。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就该想办法救他,而非直接判他死刑。”
金明臣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全赐泛红的眼眶,又落在姚何言紧绷的侧脸,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却重:“魂境峰顾夫人邪祟未清,成河又失了神智,这般光景,终究是不能再留在五派之中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全赐瞬间僵在原地。
姚何言握着剑柄的手更紧,指腹几乎要嵌进木柄里——一个是敬爱的师尊,一个是深爱的人,他们明明都想护着顾成河,却在五派的规矩与邪祟的威胁前,显得如此无力。
殿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石阶上无声堆积,就像殿中人心里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秦岭看着沉默的众人,脸色虽依旧难看,却也没再坚持,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坐回了原位——这场关于顾成河生死的议谈,终究还是卡在了“不能留”与“不忍杀”的困局里。
究贫峰的议谈终是偏向了“留命”。五派那些退隐多年的长老,一个个拄着拐杖从闭关之地走出——他们比掌门辈分更高,与金明臣同级,皆是须发皆白的老头老妈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七位长老围坐铁牢外,布下困邪大阵。整整七日,他们轮流注入灵力,指尖灵光交织成网,将顾成河体内暴走的邪祟一点点逼回丹田,再用秘术凝成封印,死死锁在经脉深处。
累了便靠在石阶上歇片刻,渴了就喝口弟子递来的凉茶,硬是凭着一股韧劲儿,将那险些吞噬五派的邪祟彻底困住。
“成了。”最年长的木灵长老收起拐杖,喘着气看向牢中,“邪祟封死了,只是这孩子……”
众人看向铁牢里的顾成河。他已不再嘶吼,蓝色衣袍上的黑气褪去大半,露出底下骨瘦如柴的身子。
手腕上多了块暗蓝色的玉石,那是用他自毁的蓝丹碎屑所制,贴着皮肤温养,既能压制残存邪祟,也算是留个念想。
金明臣这时才轻声道:“他当初毁蓝丹,倒是做对了。”
这话让姚何言与全赐猛地抬头。“若不毁蓝丹,灵丹与邪祟在体内纠缠,邪祟早晚会借着灵丹为容器,彻底爆发出来。”金明臣解释,“他亲手碎了圣体,等于拆了邪祟的‘窝’,我们才能毫无顾忌地将散邪全封。”
只是代价惨重。
顾成河体内再无半分灵力,蓝丹碎、灵丹毁,彻底成了凡人。
五派长老最后定下规矩:保留性命,邪祟困于体内永不解除,手腕玉石需日夜佩戴,此生不得踏入仙门半步,更不能再沾染任何灵力。
铁牢门打开时,顾成河光着脚走出来,脚步虚浮,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层灰。姚何言想上前,却被全赐拦住——他是玄青山新掌门,得守规矩;姚何言是风启山掌门,亦不能破戒。
唯有那些退休的长老,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木灵长老塞给他一袋碎银,低声道:“往后做个凡人,好好吃饭,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顾成河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腕上的蓝丹玉,一步步走出究贫峰,走向仙门之外的人间。身后,五派山门缓缓闭合,将他与过去的百年圣体、仙门恩怨,彻底隔在了门外。
姚何言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指尖攥得发白,终究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渐渐融进山下的烟火里。
五派山门刚闭,暗处的邪祟便炸开了锅。
几道黑气缠在枯树枝上,发出尖锐的嗤笑:“好个五派,倒帮了我们大忙!”先前被封在顾成河体内时,它们忌惮仙门灵力,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顾成河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被逐出师门,再无庇护。
“那蓝丹碎了,灵丹毁了,他连半点灵力都剩不下,就是块任我们捏的软骨头!”另一道黑气卷着落叶,兴奋地打转,“从前有五派护着,我们近不了身,现在他孤身一人闯人间,正好找他报仇——谁让他当初毁了我们的‘窝’!”
它们聚在半空,黑气越缠越密,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顾成河手腕上的玉石虽能困住体内邪祟,却挡不住外面的同类。只要跟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找到机会偷袭,既能报圣体自毁之仇,说不定还能借着他体内残存的邪祟气息,彻底冲破五派的封印。
从此,世间再无蓝丹圣体顾成河,只有一个隐入尘烟的凡人,守着腕间的蓝玉,过完余生。
“走,跟着他!”
为首的黑气率先飘向山下,其余邪祟紧随其后,像一团甩不掉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缀在顾成河身后,等着在凡人的烟火里,给这个前“蓝蛋圣体”致命一击。而此刻的顾成河,正踩着人间的尘土,对身后的杀机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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