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养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每一碗药汤入口时,苦涩直透喉咙,带着一股独特的草木腥味。药效很快在体内散开,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刺痛过一般。
季云依忍着身体的不适,强迫自己在每日的例行服药后进行轻微的步行锻炼。偏院的长廊成了她的练步之地,她的身影在清晨与黄昏的阳光下反复出现,步履虽显得缓慢,却一步步坚定。
有时,柳霜华会站在廊下静静看着女儿,眼中带着隐约的心疼与欣慰。更多时候,季昭霖会特意放下军务,陪着妹妹一同散步,偶尔还会用几个轻松的故事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云依,”某日黄昏,季昭霖打破了沉默,声音低却透着温暖,“你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坚强。”
季云依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大哥,我只是想活得更久一些。”
季昭霖闻言一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选择沉默。
数日后,云烬歌的身影出现在季府外的小巷中。她坐在一辆普通的马车内,车帘微掀,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偏院的方向。
“公主,那些药材的确是从北疆带回的,药性极为复杂。”随行的侍女低声禀报,“季云依每日服用,身体虽显疲惫,但似乎未见明显异常。”
云烬歌靠在车窗边,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未见异常?那只是表面而已。”
她的目光透过车帘,落在远处的长廊上。季云依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瘦,却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坚韧。
“一个乾元,却能将自己藏得如此之深。”云烬歌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探究,“季云依,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承受多大的苦。”
她放下车帘,随手抚过腰间的佩饰,语气忽而转冷:“盯紧她,还有她的药方。我需要知道她每一步的变化。”
侍女应声退下,云烬歌靠在车内,目光幽深,仿佛已经将季云依的一切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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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张灯结彩,金碧辉煌的布置中暗藏压抑。宾客熙熙攘攘,从文武大臣到宗室皇亲,几乎所有重要人物都到场祝贺。然而,华丽的表面下,却是众人各怀心思的角力场。
红绸高挂,铺满台阶的锦毯从季府大门一直延展到内庭。岑落烟身着凤冠霞帔,在仆役的引导下缓步走入。她的眉目间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仿佛这场婚礼只是一次朝堂上的配合演出。
季昭霖身着大红喜服,面容如雕刻般冷峻,显得更加英气逼人。然而,他眼中的平静,却让岑落烟微微皱眉——那并非一个新郎该有的欣喜,反而透着一股克制的冷漠。
早在数日前,岑落烟便已清楚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云宴帝的召见中,他的每一句话都如警钟敲击她的内心。
“落烟,你嫁入季家不是为了享福,而是为了朕。你要记住,你是我的血亲,你的荣辱和朕息息相关。”
“他们对朕忠心耿耿,但人心易变。朕需要你时刻留意季家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你知道该如何做。”
“季家的权势太盛,必要时,你可以成为朕的刀。”
云宴帝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般敲进她的脑海中。
岑落烟抬眸看着面前的皇帝,他的脸庞如雕刻般没有一丝多余表情。她知道,这不仅是一次威胁,更是她的枷锁。她无从拒绝,只能承受。
然而,她心中却涌动着一股无法名状的情绪。嫁入季家,未尝不是一种改变命运的机会。她既然已经被迫成为云宴帝的棋子,那就不如主动出击,为自己谋得更多的可能。
岑落烟的身份太特殊。她是云宴帝的表妹,虽不被重用,却始终是皇家血脉。这场婚姻,是皇帝对季家的“恩赐”,更是一个枷锁。
“昭霖,你明白这场婚姻意味着什么。”
“父亲放心,孩儿明白。”
“若有任何意外……云依,她是你唯一的软肋。”
父亲的告诫回荡在耳边,季昭霖握紧了手中的杯盏,目光微微一沉。他知道自己必须谨慎行事,绝不能让季家陷入任何危险。
婚礼现场正热闹非凡,喜庆的气氛蔓延至季府每个角落。人群中,季云依身着浅青色衣裙,站在侧席低调观礼。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兄长和新娘的身上。
然而,在人群的后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
云烬歌缓步走入婚礼现场,她一袭月白色长裙,外披一件浅金色斗篷,肩上绣着皇室独有的纹饰。她的到来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但她仿佛并不在意,只随意地扫了一眼宾客们的神色,便径直朝着侧席走去。
“云依,真是巧,又见面了。”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季云依听到这声音,整个人微微一震。她迅速转身行礼:“见过四公主”
“是四公主!”有人低声惊呼,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和恭敬。
宾客们或主动起身行礼,或小声议论,眼中多是掩饰不住的敬畏。四公主云烬歌,这位在朝堂与皇室中颇有地位的人物,她的到来,无疑为这场婚礼增添了一层非凡的色彩。
“季家竟能请动四公主亲临,真是好大的面子。”有文臣小声感叹。
“你看她一身装束,气度不凡,连定国侯都要起身相迎。”一名武将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钦佩。
“哼,公主来得突然,不知是祝贺,还是另有深意。”另一名老臣捋着胡须,目光中透着几分探究。
四公主的出现,让原本一片和乐的婚礼场面悄然多了一层紧张的氛围。宾客们心中各怀心思,却没人敢多言,只能静静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不必多礼。”云烬歌抬手阻止了大家的动作,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慵懒。
就在众人忙着举杯相庆时,季云依悄悄移去了偏席处,索性这场喜事的主人也不是她,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她。
云烬歌的目光环视一圈,最后停在了坐于主座上的季长峰身上。她缓步上前,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定国侯,昭霖少将军大婚,本宫特来贺喜。”
季长峰立刻起身,拱手行礼:“多谢公主赏脸,实乃季家之幸。”
云烬歌唇角轻扬,接过侍从递上的酒杯,举杯道:“今日佳节,本宫敬定国侯一杯,也祝昭霖少将军与岑姑娘百年好合。”
宾客们随之附和,场面再度热络起来。
作为婚礼的主角,季昭霖在云烬歌出现的那一瞬间,便感到一股隐隐的压力。
“四公主居然亲自来了……”他心中一沉,面上却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他清楚,云烬歌绝非只为祝贺而来。这位公主素来不喜繁文缛节,却在婚礼上现身,恐怕不仅仅是礼节使然。
“她的目光……是在打量我?”季昭霖感受到云烬歌的目光短暂地扫过自己,仿佛是在审视,又仿佛是在试探。
他举杯敬酒,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多谢公主大驾光临,昭霖与岑姑娘感激不尽。”
话虽如此,季昭霖的内心却无法真正平静。他明白,自己的婚礼不仅是一场喜庆的仪式,更是朝堂之上另一场博弈的延续。而云烬歌的到来,无疑让这场博弈更加复杂。
“父亲说得没错,无论何时,必须稳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杂念抛开,专注于眼前的每一个细节。
云烬歌的目光在场中扫了一圈,很快便停留在了偏席的季云依身上。她的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
与季昭霖相比,岑落烟的内心要更加复杂和忐忑。
“她来了……四公主竟然亲自来了。”岑落烟垂下眼睑,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惊讶和不安。
作为云宴帝的表妹,她对云烬歌并不陌生。这位四公主虽不经常出现在宫宴中,但每一次亮相都令人难以忽视。
“公主会注意到我吗?还是只关注季家?”岑落烟握紧了袖中的丝帕,心中充满了矛盾。
她知道,自己这桩婚事是皇帝一手促成的,虽名为恩赐,却更像是一场有深意的安排。而云烬歌的出现,让她愈发觉得自己像一颗被摆上棋盘的棋子。
“季昭霖……他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觉得我只是一个被安排到他身边的眼线?”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夫君,见他神色如常,却又感到一丝无力。
“算了,无论如何,我已经身处局中,只能尽力而为。”岑落烟心中暗自叹息,低头轻声说道:“希望他能信我,哪怕一点点。”
片刻后,云烬歌捧着酒杯,径直朝着季云依的方向走来。
季云依见状,微微一怔,随即起身行礼:“见过四公主。”
“婚礼这样热闹,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
“臣女体弱,担心扰了宾客的兴致,故而安静坐着。”季云依低声答道,神色中透着几分恭谨。
云烬歌微微挑眉,唇角浮现一抹淡笑:“你倒是懂得避世。不过,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季云依闻言,抬眸看向云烬歌,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公主此言何意?”
“季家的孩子,注定无法平凡。”云烬歌目光深邃,声音低沉却不乏锋芒,“今日的热闹背后,可不仅仅是欢庆这么简单。你兄长成婚,你以为是福是祸?”
季云依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臣女愚钝,不敢妄加揣测。”
云烬歌低低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季云依,你的聪慧,实在不像愚钝之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季云依的脸上,语气轻缓却暗藏深意:“婚礼上的人,多半是在笑季家风光,但心里却未必没有其他念头。你若只会躲在这里,可是保护不了你兄长和父亲的。”
季云依的脸色微微一变,指尖在袖中不自觉地攥紧。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回道:“公主的教诲,臣女铭记于心。”
“记得就好。”云烬歌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前,忽然低声补了一句:“不过,你太低估你自己了。”
她的声音飘散在宴席的喧嚣中,却在季云依心头留下了久久挥之不去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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