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新之助从医馆走出，门口前来吊唁的人已经少了许多。
“待会儿有空吗？”他将手中的折扇半开，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这里结束后，就没有什么事了。晚上再去妈妈桑那边。”小透低着头整理着桌上的姓名簿。
“要不要...？”新之助把手做出酒杯状，笑着送向嘴边。
“大白天喝酒，不是什么好人。”小透平淡的语气中不带有任何的感情。
“咦~”新之助摆了摆扇子，“透酱你要是不肯的话，那我就买你下午的所有时间陪我吧。”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袋钱袋小心地放在桌上，虽说动作已经非常轻柔，但是鼓鼓囊囊的袋子中还是传出了金属碰撞的拥挤声。这个袋子比他昨晚为了打发佐藤的那袋大了两倍左右。
小透微微垂眸，看向桌上包装精美的钱袋，黑色的布匹上，像是为了象征地位，甚至刺绣着金色的龙纹。
“早这样说就行了。”新之助的举动似乎并没有激起小透内心的一丝波澜，他只是平静地将钱袋放进了自己手边的手提袋中。
新之助像是早已料到一般，嘴角仍然带着微笑。看到小透应该还要再忙一段时间，他便收起折扇坐到了其身边的座椅上，一反往常那总是耐不住寂寞叽叽喳喳的样子，只是看着小透忙碌的背影安静地坐着等待。
“辛苦了。”医馆的伙计因为佐佐木夫人的突发事件忙的不可开交，听说小透准备要离开了，便从屋内慌忙跑向医馆大门，顾不及将手擦干，手上仍不断滴落着水珠。弯腰向小透和新之助两人鞠躬表达谢意。
“您才是。希望佐佐木夫人能快些好起来。”小透微微颔首，转身将纸伞打开，走进了阳光之中。
新之助站在医馆牌匾的正下方，收起了直到刚刚为止还在脸上的笑容，深深地向内鞠了一躬。
“透酱，要不要先去填饱肚子？”新之助略微跨大了些步子，赶上了已经距离他三五米远的小透。
“老板（日语里称新之助为“旦那”，在这个语境里是老板的意思，但有时也是老婆对老公的称呼。对不起，我又磕到了）您既然已经买了我的时间，那我听您的就是了。”小透放满了些脚步，语气平淡得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我们去吃拉面吧！”新之助说着便自顾自地牵起了小透的手腕混入人群，快速奔向街道上热闹的拉面店。他的手掌正好能将对方的手腕温柔包裹住。小透眼底流露出的一刹那的慌张转瞬即逝，像是漂亮葡萄上的清晨露水在不经意间滴落到了地面上。他缓缓地将视线从那只轻轻握住自己手腕的骨骼分明的手上转移到面前这个昨晚才刚认识的人的后背。‘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但应该是个好人吧...应该吧...’
“老板!来一份叉烧面！”新之助爽快地拉开店门，还没等进门便开始扯着嗓子点单。
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大嗓门的新之助身上，同样被注视的还有在他身边显得更是有些小巧的小透。他拽了拽被新之助牵着的手腕，略有些嗔怪地看向新之助，大概是因为对方的行为让自己有点丢人了。
“好哟！”后厨传来的声音自带混响，浑厚又悠远。
“花这么多钱买我的时间，不是单纯来吃饭的吧？”小透已经把手腕从新之助手中挣脱了出来，捋了捋和服身后的下摆，将身子摆直极为优雅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要吃什么面？”新之助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边看着菜单边询问着小透，“算了，不管我怎么问，你应该都会回答‘都可以’。老板！再来份味增拉面！”
“好嘞！”
“你刚刚问我什么？”新之助合上菜单，挠了挠头，“哦，你说我不是来找你吃饭的？”
坐在正对面的雾岛点点头。
“你的直觉真是准的可怕，”新之助将手伸进了胸口的衣衬中，像是在找些什么的样子，“刚刚在佐佐木医生的医院门口也是。”
“所以到底什么事？既然已经找过阿呆先生了，就没必要再来找我了吧。”雾岛从包中拿出了一根发绳，将一直散开的长发束了起来。
新之助摇了摇头，将怀中那本破破烂烂的记事本拿了出来。
“这是...？”雾岛刚要发声，新之助竖起食指暗示对方不要再作声。他微微侧头看向后方，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应该暂时还没有被他们发现。”新之助略微松了口气，将记事本打开。
映入雾岛眼中的，是一系列毫无规律的数字：“9·2/7·2/13…11·3/8·7/19？这些是什么数字？”雾岛压低了声音。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新之助似乎有些失落，“就是想问过你之后，再去跟阿呆确认的。毕竟你和佐佐木医生应该是有过交集的吧。”
“这些数字又跟佐佐木医生有什么关系？”雾岛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这些数字我暂时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据每组数字的后三位，我发现佐佐木医生的死亡大概率与这本本子记录的内容关系十分密切，”新之助用手摩挲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他的‘自杀’怕不是自杀。”
雾岛怔了一下，自从他听说了佐佐木医生的死亡消息之后，内心总有声音在不断提醒他医生的死亡应该另有蹊跷，但是在目付发出通报确认自杀且尸体已经被带走的当下，即使有再多质疑，也只能憋着。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昨天突然出现在“野兔”，现在又莫名带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手上似乎拿着能够证明佐佐木医生离奇死亡的证据，或许，选择相信这个人的话，对自己今后的工作会有所帮助。
“后三位？2/13，5/16，6/27…？什么意思？”雾岛决定先试着听听看眼前这人怎么说。
“可能在你们这个时代很少见，但是在我看来，这些数字再熟悉不过了，”新之助喝了口桌上的麦茶，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笔，“佐佐木医生的死亡日期可以按照这样来记，7/5。虽说是今天早晨发现尸体，但根据我今早收到的目付的汇报，佐佐木医生是昨夜断了气的，所以具体死亡时间是7月5日晚上11点左右。”
“你的意思是说，2/13，5/16和6/27指的是日期？”雾岛又看了眼前笔记本上的数字，确认着新之助的分析，“可是，中间这两位也是用斜杠隔开了两个数字，那中间这位应该也可以被当作日期吧…”
新之助点点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一般来说一组数字中不会同时出现两个有相同含义的数字。而且中间这位数他会反复出现。你看这几组
‘10·2/7·3/15’
‘15·5/10·6/5’
‘14·2/7·6/10’
‘18·1/6·8/9’
2/7有连续出现，而且中间这位数最大永远都是5/10，没有其他超过这两位的数字，如果是日期的话，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新之助随意翻开了一页，指着记事本上已经被墨汁晕染了的数字。
雾岛又翻开了另外几页，确认着新之助的推测。的确，就像他说的那样，中间的两位数有时会反复出现，而且5/10是其中最大的数。
“那这个数字又跟佐佐木医生有什么关系？”雾岛翻到了最新的一页，但无论他怎么看，都没办法将这些数字与佐佐木医生的死亡联系在一起。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的死亡有些奇怪。如果只是自杀，目付完全没必要连夜把尸体运回城里，着急忙慌地写了份报告，天还没亮就让人送到我房里。一点都不符合流程啊，”新之助拿起筷子嗦了一口刚送到的叉烧面，“我手边唯一的线索就只有这本破本子…”小新的嘴里塞满了面，让人有些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时，雾岛突然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
新之助低头认真吃着面，快速将碗中所有面条都送进了嘴里。
“嗝～”新之助将面前的叉烧面全部干完，拍了拍满足的肚子，打了个嗝。他看向对面一直盯着自己，未动碗里的面分毫的雾岛，突然笑了笑，“因为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正的发邪。”
雾岛望向对方的眼睛，他好像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这双眼睛宣泄的情感的对象，并不是自己。明明告诫过自己无数次，做着这样工作的自己不能，而且也没有资格随意动心，可是，这是第一次也是他漫长又短暂却伟大的生命中的唯一一次，心脏无法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们应该快要来了，具体的情况我到时候会让阿呆通知你。在他们发现我之前，我先撤了。”就像第一次遇见他，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那样，他又突然地离开了。雾岛还来不及反应，对面的座位已经空了。
“不好意思，稍微晚了一些，”新之助连忙合上刚打开的店门，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往下流的汗水，“为了甩开他们，花了点时间。”
“这个地方很安全，就算你不刻意甩开他们，我也能保证这里不会有任何人窃听。”阿呆已经坐在了店堂里，店内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
“那就好。”新之助走上前，将桌上为自己准备的绿茶一饮而空。
“跟小透聊的怎么样？”阿呆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新之助坐下。
“他也没有什么想法。”新之助又从怀中拿出了那本破烂的记事本。
“根据最新的记录10·2/7·7/4来看，数字代表的事件正好就在佐佐木医生死亡前一天，这时间的确太过蹊跷。”阿呆看着崭新的墨迹写下的数字，小声嘀咕道。
“那现在能跟我说说关于佐佐木医生真正的故事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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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番外：背道而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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