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竹能感觉到纪贺云和于亓年之间的异样，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上菜后他只是默默吃东西，没参与到话题里去。
纪贺云和于亓年二人明显有些不自在，幸好王叔拉了把椅子坐在纪贺云旁边问了一堆问题，才让气氛不那么僵硬。
纪贺云提议来一打啤酒，美其名曰“纪念一下逝去的青春”。
裴竹不爱喝酒，以茶代酒意思了一下。于亓年则表示自己昨晚喝了太多至今胃还有些不舒服。纪贺云听到于亓年的话时那只倒酒的手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几局下来就属纪贺云喝得最多，喝到最后腿都有些打颤。
“他是怎么来的？”于亓年拍了拍醉得不省人事的纪贺云。
“他是打车过来的。”王叔叹了口气。“呃，小竹啊，我有些话想单独对小于说，你要不先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走就是不识相。裴竹轻轻点了点头，让于亓年注意安全。
*
“小于，你是不是和小纪闹矛盾啦？”王叔看了眼纪贺云，揉了揉眼睛。“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回国吗？”
于亓年抿了抿唇，到底是没说话。
“他妈妈上个月去世了。你也知道他当年出国就是为了他妈妈，现在人没了，他在那边又没一个朋友，这才回了国。”王叔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这么说显得很多事，但不管你和小纪有多大的矛盾，那毕竟都过去几年了，说开就好。”
于亓年看了眼趴在桌上的纪贺云，内心突然泛起酸。
矛盾？
倒也算不上。
*
于亓年突然回想起，他第一次跟纪贺云见面的场景。那时候他还是学校里有名的痞混子，由于家庭背景太硬，所以没几个人敢惹他。而纪贺云是家境贫寒却成绩优异的转校生。
转校生一般都不会自在到哪里去。更何况于亓年待的那个班恰好聚集着一帮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这群有钱的大少爷们自然看不上纪贺云这种又没钱又没权势的人，所以整个班里只有几个觉得纪贺云长得帅的女生肯跟人搭话。
但纪贺云刚进他们班的第一天就给于亓年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人虽然穷，但却很傲。
然而这一点又和裴竹很像——他们二人骨子里都带着天生的高傲和倔强。
也正是这份高傲和倔强促使于亓年开始关注纪贺云，直到后面把自己也搭进去。
*
纪贺云无疑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他成绩优异，性格跟于亓年大差不差，却又比于亓年懂得掌握分寸。待人接物不失礼貌，更弹得一手好吉他。
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是很快就适应了班内的生活，那些富家弟子也多多少少乐意和他说些话。
绕是于亓年也止不住好奇心跟人说了话——谁让这人是他的同桌。
“喂，你这样真的没被人打过吗？”
纪贺云没说话，只是自顾自收拾着自己的课本。
临出教室门前他突然丢下一句话。
“没有。你要是想，我们可以打一架。”
*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二人有了交集。
纪贺云显然没想到纪贺云这种看上去就很讨喜的“乖孩子”居然还有这样叛逆的一面，跟裴竹完全不同。
然而后续在和纪贺云的相处中，于亓年很惊讶地发现纪贺云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于是两人渐渐成了最铁的哥们。
发现事情不对劲的还是于亓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纪贺云身边有其他人时会嫉妒，想要抱他，甚至更进一步？
事情完全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以至于这份感情终于被于亓年搞清楚时，他也早已到了情根深种的地步。
于亓年并不认为喜欢男人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内耗一晚上后打算跟人把话说开。
启料纪贺云对这事的反应非常过激，从那之后便开始有意躲着于亓年，直到最后出国都没有给过于亓年一个回应。
*
纪贺云的突然回国是他没有料想到的。接到朋友的电话时，他整个人处于天塌状态。
纪贺云回国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外国男人，二人举止亲密。
于是当天晚上于亓年招呼自己的兄弟陪他去酒吧喝酒，还稀里糊涂把裴竹叫过来……
说到底还是愤怒和酒精冲昏了他的头脑，才干出那么损人面子的事儿。今天他就是带人来消气的，奈何刚到裴竹家时就又接到了那个朋友的电话，那哥们在电话那头解释了半天，大致是说那外国男人是纪贺云的远房亲戚，目前已婚。
这也让他阴郁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还愿意见到纪贺云，即使可能还喜欢他。
奈何今天却突然碰到纪贺云，还是在裴竹也在的情况下。
*
于亓年到底是给人带去酒店了。替人开好房后他将人拖进房里扶到床上。于亓年并不打算多留，做完这一切后正要离开时，纪贺云却迷蒙着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去拽住于亓年的手。
纪贺云死死地看着于亓年那双因为震惊而颤动的双眸，企图从中窥见些什么。
然而那双眸子却那么黑，那么，让人望不到头。
纪贺云明明能从于亓年的眸中看到自己的脸，然而那张映在于亓年眸中的脸，却仿佛在和那个人重合。
纪贺云缓缓松开手，最终只是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水光。
“于亓年，为什么你的眼里会住着两个那么相似的人？”
*
裴竹到家后整个人扑在床上，觉着挺累。
他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陪于亓年玩了一天后又被纪贺云那几句话弄得内心不安。
即使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心底的愧疚也始终没有消退一分。
而今天纪贺云明显是故意提起的。
再加上纪贺云和于亓年之间怪异的气氛……
裴竹的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于亓年和纪贺云是不是有什么很大的矛盾啊？
可纪贺云说他们的关系是最铁的……
裴竹实在是没什么头绪，干脆放空身体，意识的最后只觉得身体在无限下坠，仿佛迫不及待地坠入下一个深渊。
*
“裴竹，你能帮我把这份礼物转交给于亓年吗？”跟裴竹同班的女生略显羞涩地将一个纸袋递给裴竹。
那年裴竹上高三，于亓耀刚走不久。这期间裴竹没跟于家人联系过，他也并不想再出现在于家人面前给他们添堵。
“不好意思。”裴竹抱着书，打算绕开女生。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么点小忙你都不乐意帮？”这女生平时在班里就不是个善茬，又因为略有些姿色所以跋扈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拒绝。
“我没有一定要帮你的义务。”
然而也正是这句话遭来了铺天盖地的谩骂。
*
等到裴竹意识到不对劲时，事情早已发酵起来，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
【小草少年：啊？那个年级第二的裴竹？他是txl？不太像啊，楼主这图不是挺糊的吗？怎么都一口咬定是他啊？】
【卿总攻：回楼上，我亲眼看到的，那天晚上我回校比较晚……】
【飞天塑料瓶：我去，同志竟在我身边……亏我还觉得他人挺好的……】
再往下，都是一些不怎么干净的言论。
裴竹看到帖子时双手有些发颤，紧接着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无助感将他整个人环住。
他自然有做出解释，但比闭口不谈更可悲的是没有人肯相信。他负隅顽抗过，然而效果甚微。
这帖子在学校论坛上飘了一个星期，最后被论坛管理员删除了。然而这整整一个星期，班里跟他关系较好的朋友都开始刻意躲避他。裴竹本认为这是对他的惩罚，如果这样能让他身上的背负的罪孽消失一分，他也就认了。
然而他却高估了自己的内心。
长达三个星期的校园暴力，让他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语言这把双刃剑，到底有多伤人。裴竹虽然从未搞清楚过自己的性向，但他觉得任何一种性向都不该成为伤人的理由。
他是个自认内心强大的人，但绕是再怎么强大的内心，也招架不住这群人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伤害。
站在无数个角落里窃窃私语的人、人们投来的嫌恶目光以及各种各样的谩骂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裴竹本已勉强习惯这种生活，启料他还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和虚伪——原来那些口中不断溢出谩骂的人们，也在内心深处藏着肮脏不堪的心思。
裴竹被那群人堵在巷子里时，就很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那三个人对裴竹称不上客气，将人堵住后为首那人先是狠狠甩了裴竹一巴掌，力道之大，令裴竹脸上很快显出一个巴掌印。
饶是裴竹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是敢把这事儿传出去，你小子下半辈子都别想好过。”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对裴竹上下其手时，裴竹却在巷口看到一个逆着月色的黑影，裴竹看不清那道黑影的表情，却从黑影身上看出了一种悲伤和寂寥感。
一种掺杂着无尽矛盾的悲伤感。
紧接着那道黑影缓缓迈着步子，像在做了一阵猛烈的内心挣扎后猛地向前冲来，一拳狠狠捶在那人脸上。
裴竹也看清楚了那道黑影的脸。
明天。可能会停更一天也可能不会。（搓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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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旧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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