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声

于亓年看着手机屏幕,头一次想摔手机。

“哎呦,伯母怎么了这是?”陆志阳“啧”了一声,看着于亓年的眼里多了丝怜悯。“她现在是想让你和章绯凑一起过日子?”

于亓年没回话,阴沉着脸端起桌上的酒杯往嘴里灌了口酒。

“怎么了你这是,”陆志阳挑起眉,拦下于亓年那只端着酒杯的手。“看你这么不乐意,是有心上人了?”

“滚。”多话都不乐意说。于亓年白了陆志阳一眼。

“哟,还不让人说。”陆志阳嗤笑一声,“不过也没见你对哪个姑娘上心啊……”

“嘶……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裴竹了吧?”

陆志阳先是在脑中筛查了一遍于亓年身边的女生,搜索无果后突然眯着眼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其实他就是单纯开个玩笑——毕竟他们兄弟平日里没少拿这事调侃于亓年。

谁料于亓年反应还挺大。

“你胡说什么呢?我看上他?那我他妈直接出门左拐去洗洗眼睛得了。”

语毕,于亓年的目光莫名其妙有些闪躲,不自觉瞄向别处。

陆志阳微微眯起眼。他盯着于亓年的侧颜看了几秒后喉间突然溢出一声轻笑,微微晃着脑袋摇了摇手中的酒杯。

*

于亓年一向不太有耐心。

他对珠宝首饰方面不太有研究,也懒得花费时间精力去珠宝店给女人挑礼物。所幸便让秘书替他买了点补品和首饰,于翌日上午去了章家。

章家早年是是做珠宝生意起的家,到章绯这儿已经传了四代了。章家老爷子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整个人大半个身子都踏进了土里,也难为他老人家重病缠身还要坚持和于母约见,谈妥这门商业联姻。

章家的股权比较分散,家中的亲戚多多少少都沾点。以前章老爷子当家时,这些人看在章老爷子的面子上都不怎么敢有太过分的行为,毕竟人家的手腕硬。但章绯作为个女人,性格又比较内向腼腆,章老爷子唯恐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吃了亏,这才叫急着跟于家搭线。

“哎呦,小于来啦?来来来快坐。”于亓年拎着大包小包进章家大院后,在庭院中等候许久的章夫人笑着走过来给他迎进门。

章夫人年纪不大,许是因为保养原因,于亓年看到她的第一眼不免有些震惊——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皱纹,眉宇间的那份美很容易便能被窥到,身材管理也相当得当。

不过震惊归震惊。章夫人到底还是沾染了些市侩气,这也让常年浪迹于商场的于亓年较为厌恶。

“瞧你这孩子,带什么礼品。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于亓年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三十五的女人,干笑着抽了抽嘴角。

还“小于”?

咱俩差多大你心里没数么。

章老爷子年轻时就是个风流人,不过可能是人不太行,娶到第四位太太后才有了章绯这么一个女儿。近几年章绯的生母病逝,章老爷子在章绯生母走后便迫不及待将这个女人娶了进来。

不过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于亓年也并不打算过多干涉。

于亓年几近不可见地眯了眯眼,旋即牵出一个微笑。“章夫人,请带路。我今天是来找章小姐赔罪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听这个女人的客套话。

“呃……好。来,小于,这边来。”女人脸上显出一丝尴尬,此后便也不再自找没趣开口说话。

*

于亓年见过章绯。不过上一次见她,于亓年还是以于亓耀弟弟的身份,吊儿郎当地对着章绯喊了声“嫂子”。

她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具体在捣鼓什么于亓年不太清楚。

不过于亓年能看出章绯和章夫人之间的关系很不融洽。

章夫人带着他上了二楼,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前停住脚步,抬手敲了敲房门。

“小绯?于少爷来了。”

房里没有动静。

章夫人面露尴尬,继续抬手敲门。

“小——”

“滚啊,你有病吧秦悦?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一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传来,房门突然被人打开。章绯无疑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即使她比于亓年还要大一岁,脸上却丝毫不见年纪,脸嫩得像能掐出水来。

她面露愠色,看着秦悦的眼神里充满不加掩饰的不屑和厌恶。

“章老头子给你几分面子,你还要骑到我头上撒尿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就相差八岁啊?就差八岁你怎么好意思用当妈的口气来跟我说话?!”

秦悦张了张嘴,看着章绯的眼里多了丝尴尬和复杂。不过她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尽量牵出一个笑容来回应章绯,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章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秦悦一眼,才将目光放到于亓年身上。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你房间去。”章绯不耐烦地冲秦悦挥挥手,又昂起头示意于亓年跟着她进房间。

于亓年的嘴角一抽。

好一个“内向腼腆”啊。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他第一次见章绯的时候,对方确实很腼腆。只是不知道这章家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才让好好一姑娘变成这种性格。

这得是“腼腆”到她奶奶家了。

*

章绯进房间后继续拿起粉扑补粉,动作间斜着眼睨着于亓年。“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要联姻吧?”

于亓年见章绯的语气并不客气,突然来了兴趣。“当然。”

“事先说好,我对你没有任何意思。结婚之后我希望我们都不要干涉对方的自由。两年后再对外宣布我们感情不合要离婚。”章绯放下粉扑,看着化妆镜前的自己,啧了一声后拿起眉笔。“我听说过关于你的一些事,相信你对女人……”章绯斜着眼上下打量着于亓年,旋即带着笑意哼了一声。“也不感兴趣吧。”

“凑巧的是,我对男人也不感兴趣。”章绯描好眉后懒懒散散地站起身,“和你哥的那段感情,算是成长上的一段……歪路吧。”

于亓年这回倒有些震惊。

她不喜欢男的?

“哎,对了。听说你身边那个人,是你们家那个养子啊?”相比于联姻,章绯显然对于八卦更感兴趣。“盯着人家多久了?说说呗。”

“没兴趣。”

“没兴趣还留在身边啊?”章绯微微挑了挑眉,从桌上拿起一盒女士烟,抽出烟后就着打火机点燃了烟,烟头零星冒着点火光。“你们男人都这样?”

于亓年抿抿唇,没回应她。

“虽然我不太清楚当时发生的事,但事情变成这样,应该不只是那孩子的关系吧?”

章绯挪动步子,在落地窗前沉思许久。

“或许把话说开对你们都有好处。”

于亓年自然没回应章绯。

章绯显然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多事,不过她也并不在乎,只是微微耸了耸肩。“你不信啊?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不可能。”这次于亓年答得很快,然而出口后他自己也不由得有些怔愣。

为什么这么笃定不会后悔?

章绯闻言后夹着烟的那只手微微顿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紧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边揉着笑得发痛的肚子,一边擦拭着眼角的生理泪水。

“人活一辈子,谁能不后悔啊。”

于亓年没在章家待多久,然而一路上脑中回荡的始终都是章绯最后丢出的那一句话。

后悔……?

于亓年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甚至连司机老刘的话都没听进去。

有什么好后悔的?

活了那么多年,就没做过后悔的事。

唯一后悔的,可能就是让裴竹进了于家。

裴竹在办公室里打了个喷嚏。

最近气温突然下降,他今早出门比较急,也没加一件衣服。办公室的空调最近在维修,一时间除了挨冻也没别的办法。

晚上和同事一起出去吃饭时看到了时桄。

时桄今天戴了副半框眼镜,让他本就不差的颜值锦上添花。一时间连小脆的姐妹都没把心思放在吐槽上,默默跟着小脆。似有所感,时桄在裴竹到来的那一瞬间突然向他投来目光。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裴竹身上,莫名让裴竹有点后背发凉。裴竹抬起胳膊揉了揉后脖颈,将视线移向别处。

时桄撤回目光,不动声色继续与身边的人交谈。

这次的饭局是领导组织的,话题难免离不开工作。

时桄虽然没表示出什么,但裴竹能从他握紧的手上看出不耐烦。尽管如此,时桄还是一一回答问题,除了不怎么有面部表情外看不出其他什么。

若是问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也就算了,偏偏这群领导还格外喜欢灌人酒。时桄的酒量明显不太好——裴竹见他喝了两杯后便有些不清醒。

一般人早就看习惯了他的冰块脸,一时间都没发现他的不适。

裴竹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让他心善。

“张总,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明天还要上班。”

张总明显也喝高了,不过理智到底还是在的。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挥着手做了个引人发笑的手势。

时桄在公司里没几个交心的朋友,裴竹看着同事们一个接一个地搀扶着另一个,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裴竹酒量不差,现在还很清醒。他看着一桌子的残局,突然有些懵逼。

他打算好人做到底,给时桄打辆车送人回家。

出了饭店门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裴竹看到时桄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雾。

他在路上行车的喧嚣声和雨声中拽住了裴竹的衣袖。

“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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