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如时桄所愿，站在原地，向对方投去不解的目光。
时桄漆黑的瞳眸中倒映着裴竹的脸。他不自觉攥紧裴竹的衣袖。
没用的。
他猛地脱了力，看着裴竹被自己攥得满是褶皱的衣袖，慢慢松了手。
“学长，谢谢你。”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都谢谢你。
*
裴竹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身后都是匍匐在地，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迅速向前爬行的不明生物。鲜血和人体组织混合在一起，从这些东西口中流出，喉间不断溢出“嘶溜”声。
然而当他拼了命，漫无目的向前尽力奔跑时，身后那些东西却倏地出现在他眼前，许是因为它们移速太快，竟带出一抹黑红色的残影。
“你害死了我。”
于亓耀那张俊帅的脸猛地凑近。
“我没有……”
梦中的自己在狡辩。
他想说，我不想害你。我不想再继续背负着骂名，带着无尽的自责活下去。
我不想只为了不辜负你豁命保下来的这具躯体，毫无尊严如蝼蚁一般活下去。
那东西的脸突然扭曲在一起，叫声突然变得尖厉起来，似是读懂了裴竹心中所想。
狰狞躯壳破去的那一刻，那份真正属于于亓耀的温柔环抱住裴竹微微颤抖的身躯。
“爱自己，好好活下去。”
*
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还是在几日后。
裴竹特地起了个大早跑去城西的一家小吃店给裴渝买肉夹馍。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小丫头最近心情不太好。
城西那家小吃店很受欢迎，大清早六点都人满为患。裴竹耐心排着队等待，时不时刷刷视频作为消遣。
如果他此时抬头望向对面，一定能透过玻璃隐隐约约看到对面大厦顶端的护栏上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女人很随意地坐在护栏上，并不在意自己所处的位置有多危险。她嘴里叼着棒棒糖，双腿随意前后摆动，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那家小吃店。
感觉到自己追了一路的气息，她浅青色的瞳眸倏地一亮，透出不正常的绿。
在人群中搜寻许久却无果后的女人“切”了一声，捶捶胸口心疼那些白白浪费的精神力。正打算收回精神力时目光却不自觉被低着头的裴竹吸引。感叹完裴竹的长相后，她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难道不是他么？”女人良久后才碎碎念道，托住腮后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的人怎么都带着一股死感？”
站在女人身旁的男人随意扫了眼脚下。他视力本来就不怎么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小吃店简直小得不像话，更别提看清里面的人——毕竟他可不会用精神力探查别人。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只是伸出手提起女人的衣领，猛地将人从栅栏上拽下来。
“喂，你干什么？你他妈差点勒死我。”
女人被他拽到地上，整个人都懵了。她来不及感叹疼得要命的屁股，缓过来后没好气地揉了揉脖颈。
“你要是能死，我早就在破境收拾你了。我劝你收起这些无用的行为，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那个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言语间男人化作一阵淡淡的白雾，被不经意间拂过的风吹散。
女人撇了撇嘴。她拍拍身上的土，直起身子静静伫立在大厦顶，目光凝在小吃店上。
她到底还是没多留，伸了个懒腰后从大厦上一跃而下。
白鸽打了个旋儿，顺着风向远去。
*
裴竹拎着肉夹馍出了店门。
虽然排了老半天队，但好在买上了。
这个点是早高峰，路上堵得要命。裴竹心里门儿清，靠交通工具在八点半前到医院显然不太现实，所以他打算走过去。
路程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
裴竹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以及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枫香树，抿抿唇。
很奇怪。他想。
黑压压的一片，明明应该显得很昏暗。可为什么只是几缕从树叶缝隙洒落在地的阳光，能让他莫名觉得平静。
如果时光能暂停，就停在此刻吧。
他抬起头，在喧嚣声中放松身体，踏着地上斑斑点点的光，大步前行。
*
医院这个点人还蛮多。
裴渝看起来是刚醒不久，哈欠连天。她看到裴竹后立马醒了瞌睡，坐直身子。“哥！”
裴竹将手抓饼放到她床头。“今天带你出院。”
“哎？！真的假的？”裴渝一听到出院，感觉心情明媚不少。“行啊，出院后我就得回去上学了。”
“你挺喜欢学习？”裴渝那边的亲戚都不怎么注重学习，整个村子的人思想都很封建。他以为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裴渝也会抱着跟村里人一样的想法，岂料这丫头倒是让他惊喜。
“不喜欢啊。但这是我唯一的出路嘛。”裴渝耸耸肩。“考上高中很不容易的，我不想让机会从我手中溜走。”
裴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秒，最后给她削起苹果。
*
下午两点，裴竹去给裴渝办理出院手续。
等一切手续办妥，裴渝兴冲冲跟着裴竹出了住院部。
“你考上的是清海五中？”裴竹询问。
“是啊。”裴渝似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摆了摆手。“不过哥你不用担心！我是他们特招进去的，宿食费全免。”
裴竹无语。“我不是怕你给我增添负担。”
裴渝尴尬一笑。
裴竹开始思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流露出过认为裴渝是累赘的想法。
“……裴学长？”
一声带着迟疑的清脆男声拽回了裴竹的思绪。
看着裴竹惊讶的表情，时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好巧。”
“呃，是啊。你身体不舒服？”来不及感叹自己和时桄高得惊人的见面次数，裴竹随便找了个话题开聊。
“不是，我带妹妹来体检。”
裴竹这才注意到时桄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眼眶红红的，貌似刚哭过。
“她讨厌抽血。”时桄随手揉了把小女孩的头发，“每次抽血都哭。”
裴竹没再接话。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裴渝左看看裴竹，右看看时桄。觉得比起关系好，这两人更像是有过节。
“我现在要带她去吃饭，裴学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小女孩抽噎两声。
看出裴竹的迟疑，时桄眸中闪过一丝苦涩。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尽量勾出一个笑容。“一起吧，总要吃饭的。”
裴竹到底还是答应了。
原因无他。他既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又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
*
一路上都是时桄和裴竹尬聊，裴渝则很自然地牵起时枧的手。
时枧：“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或许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裴渝嘴角一抽，但还是露出一个笑容。“我叫裴渝。”
小姑娘脸一红，手指绕着麻花辫打圈。“那，你有女朋友吗？”
裴渝：“……”
“以后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
裴渝：“……”
拉倒吧，你比我小六岁呢妹妹。
*
时桄找了家中餐厅。
他将菜单推到裴竹眼前。“裴学长。”
“呃……你来吧。”裴竹实在搞不清楚。他和时桄共事了那么久，之前却从未打过照面，这家伙最近怎么突然这么殷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时桄真的有事需要帮忙的话，还是把话说开吧。毕竟他实在不擅长维持这种尴尬的关系。
菜上得比较慢。裴渝在吃饭途中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果汁，坐在她身边的裴竹自然而然地遭了殃。
裴竹看着自己被染上橙汁并且湿答答的衣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抱歉啊哥……”裴渝两手扒着桌沿，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裴竹这回算是感觉出来了。
裴渝可能自始至终都没跟他熟络过。
掩去心中闪过的一丝失落，他站起身。“我去清理一下。”
*
于亓年不耐地端起水杯，目光已经第四次移向窗边那桌人。
“喂，感觉如何？”
章绯饶有兴趣地看着于亓年，同时扫了一眼从座位上站起来的裴竹。“你可是来陪我约会的，这么忽略我这个约会对象是不是不太好啊？”
“闭嘴。”于亓年心里烦得不行，猛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啧，你冲我发什么脾气？”章绯白了他一眼。“早看出来你想过去找他了。行了，一股子醋味都能淹死我，赶紧滚吧。”
于亓年就在等她这句话。看着裴竹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他微微眯起眼跟了上去。
“没耐心却又口是心非的小年轻啊。”章绯摇摇头，拿起包出了饭店。
*
裴竹只能就着水粗略地搓了搓衣袖，毕竟肯定不能指望在这里洗干净。
他用干手器囫囵吹了吹衣袖，等干得差不多时随手整了整衣领，再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目光移向某处，他猛地一愣。扶着洗手台的手不自觉缩紧。
他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一只宽大的手掌抚住他的腰身，温热的鼻息洒在裴竹脖颈处。
“宝贝儿，背着我玩得开心么？”
迟到的一章……（强颜欢笑.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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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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