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佑茫然地看向方丈:“我……仿佛经历了一个小孩的记忆,我感到很不安……按理来说,那些只不过是幻象而已……可那些……那里面痛苦都太真切了,根本不像是假的。”
就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四周光线骤变。
“有情况!”方丈快速拉上李心佑,跳上房梁。
他完全沉浸在方才的回忆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变化,依然在自说自话道:“可是,不对啊……假如那都是真的,为什么我师父,会出现在那段记忆中……”
“李施主,认真些,现在并非你纠结心魔的时候!”
李心佑深吸一口气,愕然看向方丈。顺着目光的引导,他发觉脚下已经爬满了人傀。
“这些人傀是哪儿来的?”
“四日前,蜀山派的尸体一夜之间消失大半,原来是到了这里。”和尚说。
“什么?你不早说?”
李心佑划开手掌,试图让那些人傀停下。然而,随着幻象中的尸山血海一闪而过,痛楚不再能使他保持清醒。人傀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愈加凶猛,争相竞跃从任何可以抓住的地方,四面八方地向二人爬来。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那可怕的邪念又一次袭来,意欲侵占脑海。这次,他却犹如丧失了抵抗能力。头痛的他目眦欲裂,他猛地一伸手,企图抓住旁边的木柱。可是,他的知觉却连同神智一起,微弱得快要熄灭了。
直到耳边传来梵音,他眼前的暗淡景象才重新恢复色彩。
一阵剧痛传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四指已经深深嵌入木柱之中。方丈在一旁闭着眼,十分专注地念诵经文,再看方丈肩头,竟然载着半截人影。李心佑大吃一惊,急忙拔剑就把他肩上那人傀的头颅斩下。
“和尚,你快别念了!快看周围!”
抬头一看,人傀竟已经顺着墙壁往上爬,覆满了庙顶。只是这些人傀没有神智,互相攀咬,摇摇晃晃,不时就有几只重重摔下。
忽然之间,佛像身侧,一扇门轰然洞开。
方丈眼疾手快,拽住李心佑就闪进那石门之中。随着李心佑的身体擦过石门,那石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如今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这里是师叔祖闭关打坐之地。”方丈说。他手中的禅杖发出金光,照亮了一片方圆。
这里是一处狭小的封闭密室,四周是切割平整的石砖。唯一的出口,就是来时的石门。透过门的缝隙,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傀。
方丈牵着他,往密室深处走去。
方丈忽然道:“我明白那些人傀是怎么来的了。有贪心之人,想要通过献祭活人,强行破开封印,取走庙中宝物。那献祭活人的阵法,方才就在我们脚底。”
“什么?”闻言,李心佑警惕地握紧剑柄,张望四周。
“我还没说完呢。”方丈慢悠悠地说,“不过,他早已因为学艺不精,作法自毙。几日前,他已经死于自己召来的人傀之下了。”
顺着方丈的手指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竖排一竖排的梵文,文字的结尾处,也就是角落里,斜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尸体。通过着装风格和从他手中滑落的桃木剑来看,应该也曾是一位修道之人。
李心佑松了一口气,收剑回剑鞘。
见方丈观察着四周写满梵文的石壁,李心佑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问他:“和尚,你看得懂这些奇怪的符号吗?”
方丈点了点头,在石壁前来回踱步,神情难辨。
李心佑又问:“这石头上写的什么?可有‘逆转天命’之法?”
方丈说:“祖师叔在这里写下了预言,百年之后会有胜过天灾的灭世之劫。而能在水中镜看到画面的人,就是命定的救世之人。”
然而,李心佑只觉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也能在镜子里看到画面。可我连记忆都是残缺的,如何能够完成……”
不等话说分明,石门忽然有了响动。
李心佑分神之间,方丈已经用法力挡住了破门而入的人傀。
因石门洞开,密室的全貌也一览无余。方丈右手一甩,禅杖向着墙上的佛像倒影飞去。
李心佑拔下腰间短匕,就要再次刺向手掌,却被方丈夺走。
“施主,你心神已乱。不要再逞强。”
只听清脆的一声敲击,禅杖又飞了回方丈手中。
“看来没那么容易破开。”方丈皱眉,嘴边挤出鲜血。法力屏障也出现了裂纹。
“和尚,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你解开屏障!”
李心佑三步作两步,跳入人傀群之中。他站在那活祭的阵法之上,用自己手腕滴落的血涂涂抹抹,并完成了阵法的最后一笔。
霎时间血光大作,这些人傀相继跌入阵法之中,化作一滩血水。堆积成大量的血顺着寺庙的台阶流下,一直流到门槛边。
尘埃落定。方丈低垂眼睑,手指微微颤抖地抚过手中寒光凛冽的短匕。他深吸一口气,刀尖抵在心口,只轻轻触及便顿住了。锋刃破开僧袍,他的手臂忽然绷紧,似乎下一刻就会将短匕刺入。
然而,他却终究缓缓松开了手,任小刀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和尚,你干什么?”
方丈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自己的左肩。循着目光,李心佑看到他伤口中浮动的黑点,大吃一惊,立马将他抵在墙上。
他不敢置信地问:“你方才中了魔种?”
“施主,你心中不是已经早有答案了吗?”
方丈接着道:“魔种寄生于颅内,身体越苍老,人脑被蚕食得越快。轮到你自己做决定了,要果断。”
表情纠结的李心佑看着方丈,又看向地上零零散散的尸体碎片。忽然他眼神变得狠戾,猛地掐住他的脖子。
“我现在就杀了你!防止一会你变得跟它们一样!”
说着,他的呼吸越发急促,瞳孔快速放大又缩小。然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障碍阻止他,他偏偏下不去手。
他们僵持良久,方丈叹了一口气。
“李施主,要杀人,须得心如平湖、两眼放空才行。你如今眼中有诸多杂念,是杀不了老衲的。”
李心佑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放开了方丈。
方丈盘坐,闭目养神。他肩上伤口狰狞,划痕贯穿半个身体,将袈裟一分为二。
李心佑沉默了一会,后知后觉地说:“最开始,你留在这里真实目的,恐怕不是帮我?”
“抱歉。”方丈诚挚地说,“老衲对你有欺瞒。老衲先前认定你是人魔,不敢信你。但老衲还有一事未完成。我来到此地,本意是为了寻找李道长,也就是你师父的……那件遗失的法宝,以防它落入有心之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这两年,老衲辗转天下各地,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李道长手中的拂尘,就是祖师叔亲自赠与。如今那法宝,必定就在这座荒庙之中啊……”
李心佑听罢,目光一寒,语气稍显急切:“你骗我?既然如此,方才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施主,你必须活着。我看清了,那镜中之人,分明就是施主自己啊。假若是他时种下的因,此时还需你自己偿还果。”
“什么因果?”李心佑咬紧牙关,“我根本不明白……我没有做过那些……”
方丈双眼微微闭合,语气却越发深沉:“李施主,君子论迹不论心,假如能一辈子假戏真做,又何尝不是一种功德?”
李心佑语调陡然拔高,眼中带着几分慌乱:“别胡说八道!我是李心佑,不是什么人魔!”
方丈又吐出一口血,只是,这次他的血已经变成黑色。李心佑脸色大变,强行催动灵脉,想把功力全部输给方丈。可是,方丈的奇经八脉,却如同枯井,任凭灵力注入,也没有丝毫起色。
“别白费心思了。这与你的修为无关。”方丈声音弱了几个度,推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李道长曾对老衲说过,施主修行天赋极佳,未来必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侠。今日方觉乃如是。”
李心佑垂下肩膀,自觉懊恼地咬着嘴唇,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失重的茫然之中。
“还有一件事,施主务必要知晓……”方丈拉回他的思绪,“假若你找到了拂尘,那拂尘有净秽之效……你身上如有邪秽作为外物,转眼自会消散……但若是……若是……”
眼见方丈的声音越来越小,李心佑心急如焚,牵住他的手,就要拉着他出去。
”别说了,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
“不必了。”方丈郑重其事道,“李施主,这使命全靠你一人了。”
说完,方丈的眼白中隐隐浮现出黑点。他的瞳孔逐渐放大,看向李心佑的眼神一时间变得茫然且陌生。李心佑慌忙抓住他的手,却只能感受到生命一点点流逝的凉意。
“什么?不……我做不到!师伯,你再坚持一会!”
闻言,方丈欣慰地笑了一下,可温柔的眼神很快转变为决绝,语气变得严肃。
“李施主,你切记。解救苍生的法子,就在你身上!”
方丈忽然一把推开他,力道之大,让李心佑猝不及防地向后滚出数丈远。
李心佑连忙爬起来,一抹飞溅的血落在颈间。
等他反应过来,方丈已经倒在地上,胸口插着短匕,血如泉涌,神情却出奇的平静。
背后的佛像倒影缓缓晃动,表情麻木的李心佑转过身,随着他靠近,脚下的石砖微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躁动。他停下脚步,却见石砖突然自行分开,露出一片幽深的光芒。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根根鬃须。李心佑认出里面是师父的拂尘。深处的拂尘静静躺着,像一头蛰伏的雄狮,气息压抑而危险。
不等他向前,拂尘忽然自己动了,李心佑背后一凉,本能一闪,拂尘将他身后的石柱扫得粉碎。
紧接着,拂尘调转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向李心佑劈来,犹如黑白无常,前来索命。
李心佑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拂尘,拂尘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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