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探花怎来的这般晚,那就从你开始吧。”
许永平站在台上,双手一拍,几个奴仆端着蒙着黑布的高凳走了过来。
“这是李旻,今年探花郎,听说马上就要成为丞相的佳婿了。”李葳蕤趴在兰槐耳畔,“你玩过射覆吗?”
射覆,顾名思义猜是在瓯、盂等器具下覆盖某一物件,让人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东西大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如手巾、扇子、笔墨、盒罐等。
兰槐轻点头,看向黑布下面的盒子。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听见了一丝呜咽声。
“射覆风靡了这么多年,今天我就来改改规矩,咱不用占卜,用箭!”
奴仆又端来箭盘,上面放着短尾黑。旁边是专门用来射击的箭袖。
“这是个什么玩法?莫非让我们用箭射上去?”
“都是些死物,就算用箭又怎能猜出来,还不如我新学的占卜呢!”
“许二郎!你搞什么?”一名男子站起来,指着台上的许永平叫道。
许永平见下面躁动不已,头朝兰槐那边侧过去,嘴角挂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别急嘛,我来给你们示范一番。”
“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改规则?”李葳蕤朝前面的许永安问道,语气算不上好,“你这愚弟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是李葳蕤多想,而是许永平在长安的风评本就不好。连初到长安的兰槐都听说过几次。
“我也不知。”许永安无奈一笑,“不过他就主持射覆这一项,剩下的便是我来。”
李葳蕤勉强朝他摆摆手,收起了脸上的鄙夷。就说这小门小户上不了什么台面,要不是有求于此,她怎么可能过来。
“嗥——”
随着许永平按下袖箭上的玄关,一支黑色短尾箭急速飞出去,穿透黑布。
“什么声音?”
“死物竟还有声?怎么这么像狼叫?”
“快给我揭布。”
听着耳边细碎的交谈声,兰槐的心一颤,这绝对是狼。
年幼时一个胡商曾给兰家送来一只小狼,每至半夜便会长叫。一连数日,竟引来了狼群。她吓得高烧好几天都不曾踏出门。
“兰娘,我……要不……”李葳蕤抓住兰槐的手臂,声音也有些发颤。
而台上的李永平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上前将黑布取下。
“啊啊啊啊啊啊…………”
李葳蕤歇斯底里的尖叫,抓紧兰槐的手臂,身体不停的颤抖。
兰槐疼的眼冒金星,用力才将她的手扯下,揉了揉伤口。这才抬眼向前面一望。
那是一只幼狼,个头比刚出生的婴儿还小,看起来还没断奶。而它的大腿上却牢牢扎进了一支短箭,伤口处还有血往外渗。
“公主恕罪,我这就命人抬下去!”许永安额间浸出汗珠,跪在地上,生怕李葳蕤降罪与他。
李葳蕤好似还没缓过神来,连连摆手,靠在兰槐的肩上,一句话也没说。
许府的奴仆得了眼色立马上前想要将那些黑箱子端下去,却被许永平打断了。
“兄长,射覆的把戏怎么能说退就退呢。我们男人玩的东西确实胆大,可这金贵的丹阳公主受不了就去阿姊的女宴啊,来我们这摆什么谱!”
他甫一说完,就有几个他的朋友附和。许永安厉声道:“你给我闭嘴!冲撞了丹阳公主看阿耶回府后怎么收拾你!”
“什么狗屁丹阳,不过就是……”
“闭嘴!”许永安上前踹了他一脚,吩咐奴仆将他带下去,又疾步走过来,躬身行礼,“今日是许某招待不周,还请公主移步葵园,小妹在那候着。”
兰槐看向被奴仆端下去的可怜小狼,手指无意识在茶杯边缘滑动,直到被李葳蕤出声提醒。
赶紧站起来,跟上她的脚步。
“兰娘,你要回府还是去葵园?”李葳蕤被婢女翠翠搀扶着,气若游丝,“你若还想逛便逛吧,我可要回去饮安神汤,但愿晚上不要梦魇。”
“恭送公主。”兰槐俯身行了一礼,既没回答是否回府也没跟上去。
芳草萋萋,柳絮纷飞。日光洒下,乍现春光。
“走,跟上那几个奴仆。”兰槐眉心微皱,拳头攥紧朝诗会的后院走去。
她怀疑那几个铁笼里面都装的是雏兽,心里一阵发寒。
许家宴席后面接着厢房,兰槐带着香菱绕过一条游廊,隔着一池碧泉便能看见方才的奴仆。
只见那些奴仆随意的将黑布掀开,几个笼子堆积在一起,侪抱进厢房,随后拍手离开。
“娘子!万一您又被吓到了怎么办!”头上日光正盛,香菱额间冒出细碎汗珠。
兰槐闭了闭眼,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人都有畏惧之心,可少人有怜悯之心。”
香菱想张嘴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跟上了兰槐的脚步。
狼箱就放在入门口右侧的一片空地上,上面覆盖着飘零的梨花,对上幼狼湿漉漉的眼神,真是令人动容。
兰槐定定的站在原地盯着面前的惊心,幼狼、幼狐、幼鹦鹉……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疤,特别是那匹幼狼,鲜血还在往外冒。
别怕,稳住。兰槐紧紧攥住自己手,缓缓朝铁笼那边走去,不停地安慰自己。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抓着手帕朝幼狼的手臂那边摸去,对方立马撑着枯槁似的身体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嘴里还在不停地“呜呜呜”。
兰槐吓得往后一咧,额头也有些薄汗。
“别怕,别怕。”兰槐不知道是在跟小狼说还是在跟自己说,重振旗鼓后又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直到指尖传来一丝柔软,她提起来的心才落地。那小狼也像是有灵性一般微低着头,任她抚摸,传来舒服的呜咽声。
“来吧,搬走。”兰槐言简意赅,伸手就要去提那个小小的铁笼,哪知刚把铁笼提起来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一丝更雄健的狼嚎。
“娘……娘子,有狼!”香菱强忍着颤栗,朝身后那匹大狼看去。
那是一只成年狼,眉毛上有一处明显的刀疤,眼神狠厉的盯着兰槐二人,还在不停地往外面吐血水。
兰槐仔细一看,发现那狼竟然断了一颗牙齿。
她迅速镇静下来,“别跑!跑起来我们根本不是它的对手。”随即又朝四周看去,发现比并没有什么躲避之物,更何谈利器。
那匹狼缓缓朝兰槐走来,淋了一地的血。像是知道她没有反抗的能力后,嘴角扯开。
兰槐见此都想两眼一闭晕过去,但她不能。她缓缓朝后退,直到背抵着门,手缓慢朝门上的横木上移。
一阵微风吹过,将她身上的汗吹的有些发凉。
说那时迟那时快,兰槐猛的向后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香菱的后背出了门,又紧紧把门抵住。
那匹狼奋力冲过来,双脚不停地拍打门扉,尖锐的指甲割着木门,发出刺耳的响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人!”兰槐喘着粗气,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香菱回过神来,撒开腿就往外面跑。
哪知她走后那匹狼开始用身子撞击门扉了,兰槐又长年居于闺阁,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适才被惊吓就用掉了一半,只好试着用膝盖顶住。
许府杏花枝头,半黄绿柳,细细微风,春意闹。
兰槐的手指抵的发白额间又落下不少汗珠,盯着白晕的日光,正有些愣神。屋内的那匹狼猛的一冲,门被推开了。
兰槐倒在地上,害怕的杵着地面向后怕,但无论她爬到哪,那匹狼就紧跟在哪。最后那匹狼像是没了兴趣,张开獠牙,朝兰槐扑过去。
兰槐紧紧闭着眼,心里还在祈求若是被咬死,希望赶来的香菱能拿块布将她包住,给她最后的体面。
意料之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疼痛。兰槐倏地一睁眼,发现那匹狼倒在不远处之外的血泊之中,脖颈上还插着一把剑。
视线上移,竟然是柳继真。
他身穿一领葱白色云头花绢秀锦沿边长袍,健硕的手臂握住剑柄狠狠刺向狼,头发也散落在前方。
“怎么,吓得起不来了?”柳继真收回短剑,从怀里掏出一张素帕,在兰槐身前站定,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喉咙发紧,脑子晕眩,胃中一片翻滚,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兰槐撑着身子缓缓站起身,脚步一虚浮差点就要往下倒,幸好被被一只有力的手接住。
“都这样了还端着?”柳继真眉毛上挑。
正巧香菱从远处带着东道主许永安疾步走了过来,兰槐慌忙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收回,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襟。
“娘子,你没事吧。”问过兰槐,香菱才看向血泊里的狼,心中一阵后怕。
兰槐摇摇头。
“兰娘子,今日是我招待不周,竟让您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许永安俯身行礼,“赔罪礼已让府上奴仆加急送往兰府了,还请收下。”
这,便是逐客令。
兰槐道:“许郎君莫要自责,今日也是我误入后院酿成此祸,还请郎君不要怪罪。”
“哪里哪里。”许永安笑道。
而一旁的柳继真对这种恭维没什么兴致,摸了摸耳垂就要离开却被许永安叫住了。
“柳郎君?飞云公主在小妹的斗花宴上等着你呢,还请您赏个脸。”
兰槐一副了然的模样,点点头,朝二人告别后转身便要走。
“兰娘子,不如随我一同前去赏花?”柳继真荡开笑容,在阳光下有些晃兰槐的眼,“许郎君应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那便随我一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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