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拂过，吹得兰槐后背发凉。
“你究竟是谁！”
兰槐将自己手使劲往回扯，结果被李载钳制的纹丝不动。除了自己手疼，丝毫没有一点用处。
“该知道的，终有一日你会知道。娘子还是莫要挣扎了，随我回蜀地吧。”李载又上前两步，想要强来。
蜀地……
来不及消化完信息，兰槐就对准他的脚狠狠一踩。见他吃痛，手有片刻松脱之际，迅速抽回。
眼看着天彻底暗了下来，撒开腿就往林里跑。
突然，一道惊雷滚过，闪电照亮了半边天。让兰槐得以看清前路。
李载没想到一晃眼她能跑的这么快，又幽深的望了眼天，闷头追上。若是兰槐出了什么事，那个人指定会置他于死地。
又是一道惊雷。
吓得兰槐身子一震，她手撑着一颗粗树，战战兢兢的往后一看。
还好还好，没跟上。
她的步子也逐渐放缓。今日跑的路简直比她前十几年跑的都多。她的体力已经透支了。
为了能够彻底甩掉李载，兰槐又绕了几颗树，见前面有块巨石，匆匆躲在它背后蹲坐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坐一会儿，天上就开始噼里啪啦的下起了雨。越下越大，不出片刻，兰槐的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阿嚏！”
虽然是在夏夜，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凉。雨水不留情的打在她脸上，模糊了视线。
林中也起了雾，看起来诡异极了。
兰槐只好站起来，去寻找一个容身之处。可她对这片林子一点也不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嘴唇也在发颤。若是今晚找不到躲雨的地方，肯定要丧命于此。
轰隆隆的雷鸣，又是一记闪电。
山洞！
借着闪电的光亮，兰槐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抬脚就能登上去。
她心里闪过一丝确幸，赶紧加快步伐朝那边走过去。好在不远，也不难攀登，半盏茶的功夫，兰槐已经进了山洞内。
可四周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洞内的空间。只是有风吹进，会发出一点呜咽声。
兰槐还是只敢在洞口避雨，将湿透的外袍脱下拧干。突然，身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她抖抖嗖嗖的转过身，却什么也没看见。
正欲转头，一道闪电将黑影照亮。
一条巨蟒，支起半个身子，油光发亮，正朝她吐着蛇信子。
兰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然后一动也不敢动，一只手撑着潮潮的洞壁。
闪电转瞬即逝，盯着黑透的洞内，她不知道蟒是否朝着自己靠近。只能挪动脚步往洞外走。
“啊！”
脚下的土层松了，她猝不及防的往后倒，惊呼出声。雨势减小，她也听见蟒蛇蠕动，压碎枯枝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抵住了兰槐后背，随后将她拉至身后。刺啦一声，剑出鞘。直直朝扑过来的巨蟒咽喉处刺过去。
似没斩死，又连刺了几剑，直到巨蟒倒地。
来人将身上的蓑衣取下，披在兰槐身上，牵着她的手重新踏进山洞。感受到旁边人的僵硬，他不动声色的将她往自己身边扯。
兰槐的脚步止在洞门，经过适才的遭遇，她非常抗拒进去，生怕再遇着什么。
来人唇角微勾，从怀中掏出保护的很好的火折子，将周围照亮。兰槐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忍不住的鼻头一酸，将头撇开。
柳继真见她动作，也不说话，将火折子放进她冰凉的手中。
自己拿出另一个火折子，前去清理横亘在洞口的巨蟒。又走进洞内，扫视一圈，将那些说硕大、还没孵化成形的蛇蛋拿开。
蛇筑巢的木棍也被他拿来生火，加上山洞里本来的几块木头，应该也能撑过今晚。
兰槐便坐在火堆旁看着他清理山洞，每当他的眼睛扫过来时，她迅速闭眼伪装成睡着的样子。
柳继真盯着她这一连串动作，竟觉得有些好玩。不知从哪找到一块用油纸包起来的胡饼递给她。
“知道你没睡，吃点？”
兰槐这才睁眼，盯着面前的胡饼一时有些愣神。直到被柳继真硬塞进自己的手上才反应过来。
她咬了一口。好干，好硬，却泛着胸膛的余温。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留下两道湿痕。直至此刻，她的心才算落了下来。憋着的委屈一股脑的往外涌。
柳继真以为她被吓着了，想安慰几句，结果对方哭的更凶了。赶紧放下手上的外袍，走上前轻拍她的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此时哪还管什么男女有别。
眉毛和唇边的墨迹早就被淋掉了，露出本来白皙的皮肤。柳继真低头看去，她鼻尖微红，楚楚可怜。
肩上突然靠了个女人，柳继真看哪都不是，做什么也不自在。便将方才她的外袍捡起来继续烤。
半晌，肩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还真是。
手上被咬了一半的胡饼滑落在地，仔细看去她嘴边还有半块没塞进。
柳继真扶额，有些难办的盯着那半块胡饼，竟觉有些好笑。怎么会有人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思忖半晌，才伸出食指和拇指，决定将它拿出来。不然晚上无意识吞咽塞喉咙怎么办。
他屏息凝神，生怕下一步的动作吵到她。摸到胡饼的那刻，心松了一下，正欲往外扯，兰槐的嘴就动了一下。
柳继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受到指尖一湿。
他迅速抽回手，胡饼被连带着落地。脸却刷的一下红到脖子根。
她她她……算了，不和她计较，今日总归是我的错。这地儿也待不了了。
柳继真小心翼翼的将兰槐的头枕在蓑衣上，自己则跑到另一边，烤起衣服来。
夏夜短，晨光一出，照高林，处处啼鸟。
兰槐是闻着肉香醒来的。
朦胧睁眼却又在恍惚之中。一起身，发现全身跟断了一般，散架的痛。她撑起脑袋，视线逐渐聚焦在面前的火堆上。
柳继真正拿着一个粗棍烤炙着什么。
“醒了？”他头也没抬，专心盯着手中的肉，见烤的焦嫩才递给兰槐。
“哪来的肉？”兰槐甚是疑惑，莫非他回军营了？
哪知，柳继真转过身，朝她弯唇一笑，“昨晚的蛇肉。”
兰槐顿时止住了拒绝，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消化完这个消息后赶紧朝一旁吐去，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这样一倒腾，只能吐出点酸水。
“你不吃东西待会儿怎么走回去？难不成要我背你？”柳继真咬了一口蛇肉，“虽然没什么滋味，但有嚼劲。”
兰槐简直不想理她，眸光一侧，看见不远处躺着一小块胡饼。突然想起昨晚的胡饼还没吃完，随即翻身找去。
“找啥呢？”柳继真随着她视线看过去。
“胡饼……我昨晚没吃完的。”兰槐的嗓子有些嘶哑。
柳继真闻言，神情明显有些不自然，尴尬的笑笑，“我昨晚太饿，吃完了。”对上兰槐狐疑的眼神，站起来，“回去吧回去吧，别人该起疑了。”
说罢，就推搡着兰槐出去。
*
柳继真带着兰槐在丛林之中绕了几次就出去了，正对军营大门。而那里兰家马车早已停好，香菱站在旁边不停地向里面张望。
似是发现身后的动静，转身小跑了过来，一脸愁容，“娘子，您去哪了啊，我在这等你半天都不见人影。”等她看清兰槐的装扮时，又是一惊，“娘子，您这……”
兰槐这才想起，昨天自己随柳继真入军营时跟香菱提过一嘴，让她酉时正点过来接自己。哪知出了这档子事儿，忙摆手道无事。
正欲侧身朝柳继真一拜，却发现他早就走进营里了。心里纳罕，怎么一个晚上就跟变了个人似得。
甫一坐上马车，香菱就把备好的衣物拿了出来，替兰槐换上。又在跟她絮絮叨叨昨日的事情。宫里后日的观荷宴请了兰槐，还有不知从哪传出边疆开始动乱，南方又有水寇。一下子搞得人心惶惶，要不是今日皇帝出面，不然又得失民心。
兰槐想到大应现在的皇帝好像初即位的时候，没什么人拥护。是后来各项政策落在实处，才获了民心，这位置也算是坐稳了。当初众人心中的储君是成王，可不知怎地成王竟倒了台。
想到这，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她也不知成王于她，她于成王算什么。
“对了，娘子。城东你的那间画铺已经全部装潢好了，就差您过去验收了。”香菱眉眼染上一丝得意，“绝对能让您满意！”
兰槐的脸色逐渐恢复，扯开一丝笑，“真有那么好？那我直接过去验收咯。”
城东一间邻水的铺子，便是兰槐的画铺。不日前才装潢好，因此里面很是空荡，但依旧能看出主人的情趣。
画铺内部全采用竹编，太阳升起时，斜洒进来，落了满地金辉。陈列栏和外面的挂栏，甚至是摆放花草的高台都是黄梨花木。一楼和二楼的高地，被做成了瀑布，一直流到外面的河流，像是天外之水。上了阁楼，中间摆有假山和水榭，也是瀑布流动的暗关。
“嗯，不错。”兰槐难得夸奖一句。
香菱随即凑了过来，“那娘子您想好什么名字了嘛。明日之前你若是能给我，下面的木匠就能加急将牌匾赶制出来。观荷宴一过就能开张。”
名字……
兰槐蹙眉思忖了会儿，终于下了定音，“八万春。”
话音刚落，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拍手叫好，“好一个八万春！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妙，妙极！”
来人身穿月色长袍，腰间玉佩随着脚步撞在一起泠泠作响。
兰槐还未来得及拜见，身后又走出一个人。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释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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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槐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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