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尧这一推下手没个轻重,就着陈堔年膀大腰圆的身子借力打力,陈堔年堪堪扶住桌角方才险些没栽下去。
他抬眼一见是副新面孔,打量了谢迁尧衣着打扮片刻,自觉此人面生应非官宦人家,随即傲然怒道:“你这厮又是哪来的?敢管老子的事!”
“走来的,”谢迁尧如实答。全然不在意这撒泼的登徒子,还转而关心了沈旭芸和阿泰一二,“可有受伤?”
沈旭芸摇头,阿泰心中怒意与陈堔年旗鼓相当,暴跳如雷喊叫起来:“谢迁尧!正巧你来了,此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沈家楼强抢民女还想对少班主动手!随我弄他!”
“放屁!”陈堔年咬牙切齿,“这小婢子是老子真金白银换来的,怎么个强抢民女?”
“自成穗年间,朝廷就有明令严禁买卖良家子,你公然不顾朝廷律法还敢这般颐指气使?”沈旭芸语气冷得可怕,谢迁尧都不住看了她一眼。
“呸,现在都什么年岁了还讲这些个百年前的陈词滥调,我告诉你我爹可是……”
沈旭芸冷漠地打断他:“户部主事?陈主事有你这么个儿子真不嫌家门不幸。”
“哼,亏这皇都还传你沈小姐知书达礼,仗着在自家地界就如此蛮横无理,算我瞎了眼!”陈大公子怎能忍得受人这般待见,拳头紧握怒火中烧。
谢迁尧阻在陈堔年面前,将沈旭芸他们护在身后:“究竟是何人蛮横无理,你在这撒泼有完没完?”
陈堔年这会站定了,方发觉进来的只有孙冕和谢迁尧二人,冷笑一声:“不管你是何人胆敢横插一脚,告诉你,今日没你这厮好果子吃。”
若是面对沈旭芸,陈堔年还稍有收敛。这会是一陌生男子在面前,还明显站在沈旭芸边帮衬着,更是令他分外不爽快。
他一挥手,身旁那魁梧的下人便要对谢迁尧动手。面对着沈家人还或许要收敛一二,对谢迁尧,倒是无需顾虑。
“且慢,”谢迁尧不紧不慢伸手拦住几人,面上竟还有些笑意,“单打独斗岂非莽夫?”
陈堔年徒然面色一变,谢迁尧向门外大声缓声道:“怎的这么没眼力见,你们少爷都要被人打了还在门外杵着?”
门外脚步声起,四五大汉鱼贯而入,各个皆是彪悍无比,陈堔年一行人刹时脸白了几分。
这一众显然非楼内伙计,沈旭芸也愣了片刻,旋即问谢迁尧道:“哪里来的人?”
谢迁尧只不痛不痒道:“这出门在外,总要多点保障。”
说罢他还向这一众新来的介绍道:“这位是这祥福楼的少东家沈小姐,还不见过?”
“见过沈小姐!”几个壮士生得膘肥体壮齐声也亮堂,恭恭敬敬行了礼。眼看着这一众人,沈旭芸都有些晕人了。而她心中怒意被谢迁尧这么一折腾,竟平息少许,勉强一笑算是回应。
陈堔年心中顿时警钟长鸣暗道不妙,再开口声都抖了几分:“你……你,我警告你,我背后可是衡州望族陈家,你今日若是敢动我,我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谢迁尧没了耐心:“吵死了,留这厮在这狂吠狴犴戏都听不好。来啊,送这位……”
谢迁尧似是很努力地思索一番,仍是没想出这人是谁:“把这闹事的,给他送出楼去。”
陈堔年此时自觉无力回天,只得气急败坏大声嚷道:“这平民百姓自愿卖女换粮,本就是两厢情愿之事,在这皇都也屡见不鲜。你们缘何要多管闲事?害我三百两银子打水漂,我呸!”
谢迁尧带来的人丝毫不拖沓,连拖带拽将陈堔年一行人往外送。这番下来动静太大,陈堔年被拽下楼时吸引楼下许多看客的目光。
骂骂咧咧的陈堔年、在一旁不住帮腔的阿泰、议论纷纷的满堂看客、琴鼓齐鸣的影戏。沈旭芸一时只觉头昏脑胀,好在是沈逑本人此时不在楼内,否则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看谢迁尧带着一众人将陈堔年往外扭,她一面吩咐孙冕:“孙伯,去账簿中提三百两银子来。”
孙冕应下,速速离去。
屋内此时只剩沈旭芸与那女子。许是一时被这场面骇着了,泪挂在脸颊上,她人还傻愣着抱作一团缩在角落。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沈旭芸不强求她站起,反是一同坐在了厢房地上陪着她,二人目光对上。
这女子长相也算清秀,见她第一眼沈旭芸就发觉这姑娘瘦骨嶙峋,皮包骨似的腕又怎能敌得过陈堔年那帮恶徒。
沈旭芸的相护她看在眼里,颤颤巍巍回道:“……小女子名唤庄晗,是塘州来的。”
这姑娘受了刺激,沈旭芸不再多问,只是遣了个丫头去寻来几件厚实的秋衣,后厨早膳过后还温着不少粥食,也为她盛来。
沈旭芸将送来的食盒置于桌上:“姑娘受惊了,吃一点吧。”
庄晗犹豫片刻,自己缓缓站起身来,向沈旭芸端端正正行礼,“谢沈小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沈旭芸温和一笑,安慰她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留谢迁尧与阿泰处理那陈堔年总觉不安妥,沈旭芸思索片刻之后还是决意去看看。
待孙冕取来那三百两,沈旭芸戴上帷帽领着他下楼往楼外走。
街上。
谢迁尧的人将陈堔年包袱似地扔出楼去,谢迁尧立在祥福楼硕大的牌匾之下,俯视着被扔下去的陈堔年。
这陈堔年长得球般丰润,谢迁尧叫来的人合力才挪得他动弹,当真如谢迁尧所说,像个泼豕。
得了势,阿泰傲慢溢于言表,张牙舞爪道:“滚出去,祥福楼不欢迎你这厮!”
陈堔年还不愿善罢甘休,囫囵爬起,眼见这大街上看乐子人越发多,都见着他这般窘态,更是气得涨红了脸。
暴跳如雷指着谢迁尧:“你真是活腻了,不论你是何人,惹了我保准你死无葬身之地!还有里头那婢子,告诉她,给我等着!”
“粗俗无礼,不堪入目。我说你们士族家教都是这般模样?”谢迁尧很不屑地剜了他一眼。
“陈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罔顾朝廷律法,这般行径令人难以启齿,今后也不必再来了。”沈旭芸从门内出冷声道,谢迁尧为她让开了路。
引起这大街上围观人的惊呼与议论纷纷。
“这莫不是沈小姐吧?”
“可不正是?连陈家的那位大公子也敢往楼外扔,这沈家班当真胆大包天。”
“什么胆大包天,分明是仗着皇家庇护,有恃无恐!”
沈旭芸长久以来看不惯这群斗鸡走犬的纨绔子弟整日在自家楼中荒度作乐,原就是一忍再忍,陈堔年这般不知分寸还敢买了人在祥福楼中玩,便是触了沈旭芸底线。
此时若是离沈旭芸不远,便能感受到这沈家小姐强行冷静的外表下是早已在心底迸发的难掩的怒意。
陈堔年见是沈旭芸出来,腮帮子一鼓,不愿善罢甘休还欲继续怒骂,却突觉肩头被点了几下。
他转头却见一身披华贵轻氅的男子,雕阑玉砌马车停在他们身后。
“让让,挡我路了。”
沈旭芸也怔了一下才道:“孟逍杭?”
“这不是沈小姐?巧遇巧遇!”孟逍杭毫无看当下氛围的自知,乐呵呵向面色难看的沈旭芸拱手。
谢迁尧他或许不识得,但孟逍杭的出现足以让陈堔年吓破了胆子。
陈家近些年就指着陈主事一人在朝中斡旋,而户部在当今陛下登基后,便悉数归入孟相囊中。换而言之,陈家的命数都系于面前这位相爷手中。
他慌忙收拾仪表,端端正正对着孟逍杭作揖,先前那副造次蛮横模样荡然无存:“晚……晚生陈聿,字堔年,见过相爷!”
“你是?”孟逍杭撇了陈堔年一眼。
陈堔年谄媚笑道:“劳相爷挂念,家……家父是户部主事陈邕。”
“原是陈主事的大公子,”孟逍杭手中折扇轻压住他那作着揖还有些抖的手,“哎,紧张什么,你认得我?”
“没有,没有。前些年随家父赴百家宴,有幸见过相爷。”陈堔年被他折扇一碰细汗直流,勉强挤笑道。
“若我没记错,陈公子是明年科考?”
“是,相爷好记性。”
“嗯,好生向学,勤勉务实些,”孟逍杭漂亮话张口便来,敷衍完陈堔年,他就要往阶上去,“都杵在这门口做甚?近来时常念着祥福楼的好茶,走,进去一叙。”
“学生谨记相爷教诲!”这“学生”二字自称得干脆,陈堔年扑腾一声给方才自认的先生磕了个结实的响头。
沈旭芸顿时觉这陈堔年胸无大志,却颇有些揣奸把猾。这一番下来是成了孟逍杭的门生,不论孟逍杭本人作何想,他作秀便也足矣。只待日后添油加醋一番,便是镀了层金。
沈旭芸见孟逍杭暗自蹙了下眉,回面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堔年,眼色微沉:“……你还有事?怎的还堵在这门口。”
“没有,没有,学生告退。”陈堔年满面迎笑,不敢再纠缠,招呼着手底下的下人就要一走了之。
“慢着。”沈旭芸开口道。
陈堔年心悸:“怎么?”
沈旭芸将孙冕手中的箱子打开,里头是明晃晃的三百两银子:“将这三百两拿走,那姑娘不欠你什么了。”
陈堔年嘴角不自觉抽搐一下,又见孟逍杭正瞧着他,最终还是咽了口气,遣下人收下了那银子方才颇不甘心地离去。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谢迁尧睨了一眼徒然到来的孟逍杭,若有所思。他挥手打发手下人道:“没你们事了,且回吧,今夜让葛明请诸位喝酒。”
“谢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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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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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幸有存善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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