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见我?
还是这里的人以为我是来争风吃醋的?
我脸色微微一变:“你确定通禀过吗?大王的事情可不是你们小小宫女能耽误起的。我就在这儿候着,你最好再通禀一次。”
“王后难道不相信奴婢所言吗?大王心疼我们娘娘怀着身子,所以早些休息了。奴婢不好再次搅扰。”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劳你了。”
我径自朝卧房方向走去,她急忙堵在门口:“王后此举想必会冲撞圣驾。”
“你就不怕冲撞了我?”我不怒自威道:“让开!冲撞圣驾是我自己的事,也用不着你琴操殿的奴婢操心!”说着我抢道,从她身边擦过,她不安地抬了一下眼角,匆匆尾随我而去。
隔着重重帐幔,橙色烛光一直照到卧房的深处。空气里漂浮着幽幽的清香,像是沐浴后的芬芳,还带着漉漉的水意,我眉头微皱,停在帐幔外面,恭敬地说:“启禀大王,臣妾这里有要事禀告,请大王出来一见。”
里面一片安静。
我抬眸,再度道:“若非要紧事,臣妾不会前来搅扰,还请大王出来一见。”
接着,里面响起了一阵玲珑的笑声。
我慢慢扶正身子,帐幔上映出了一个曼妙的影子,轻快地向我而来,转瞬便到眼前。一只柔荑挑开帘子,挽着长发披着海蓝外袍的徐洛景出现在眼前,她含笑道:“月牙姐姐贵为王后,居然也会在晚上找到妃子的寝宫来。”
我无意与她口舌,朝内探去,“大王呢?”
“大王不在我这儿。”她轻松地靠着帘子,欣赏着我转向愠怒的神情。
没想到她竟在这件事情上开了玩笑。
我瞪向身后的宫女,又回头看她,不禁扫到房内的漏壶,戌时五刻了。
“时间是你自己耽误的。”我说罢要走。
她道:“不坐会儿吗?”
我只是顿住步子,撂下一句话:“你有身子,就不要再用香了。往后好自为之。”说完快步离去。
然而离去时,一张纸条从我晃动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徐洛景注意到,看了一眼不以为意,但又想到是我掉的,还是捡了起来。
“摆驾仁寿殿!”
我带着一丝恼火坐入车内,铺天涌来的寒意中,轱辘轱辘的车辕滚动声撕扯着夜的寂静。此时徐府外面,包裹着动荡的杀气。
王者的脚步铿铿从内殿转了出来,我即刻迎上去:“大王,快去救徐大人一命!”
“怎么回事?”
“父亲亥时就要动手,先斩后奏。”
一双星眸看向漏壶,鹰隼收紧了背在身后的右拳,“为何不早说?”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他锁住眉峰,似乎在思虑对策。
半晌后,他道:“此时此刻已于事无补。我托人带兵去营救,只会将带兵之人陷入险境,成为摄政王下一个铲除的目标。”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冰冷的声腔中透着强势的镇定。
“你回去吧。”
我不甘的睁着眼看着他。
我一直觉得自己期望徐家落败是顺应局势的事,同时为我解除了徐洛景带来的过多的压力,但那位长者,也是我叫了十几年的叔叔。人逢绝地时,尚有情义在,知道他性命攸关,愧疚和同情一并生了出来,更想救他一命。
鹰隼已经转身,迈步,朝内殿走去。
落下一个玄黑的背影。
“这么快就回来了?”
鹰隼步调沉重地回到内殿,坐在案前饮茶的人微微抬眼调笑了一句,又道:“我以为你要随王后去安歇呢!”
鹰隼垂低头,轻吐出几个字来:“先生,徐嘉这条线……估计是断了。”
案前人手臂一僵,停住了饮茶的动作,仿佛心头落入了极重的事压得眉头一皱,“王后是否说墨夙渊已经行动了,是此刻吗?”
“今晚亥时,先斩后奏。”
案前人唏嘘叹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墨夙渊不愧是枭臣,对于阻碍自己的事和人往往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可惜了徐嘉,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卖过他。纵然他们设计密信一事用出了离间计,被怀疑的徐嘉仍然不愿意向王室靠拢,并非他立场坚定,而是他深深惧怕着墨夙渊。他知道这个人的厉害,更深知这个人的能力。只是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多年的交情,也经不起外人一点点的挑拨,和一点点的怀疑啊!
“没有期望中的赢得多,不过也不差。徐嘉走了,墨夙渊的臂膀少了一只,怎么说也是好事。”案前人缓缓摇着扇子,轻轻闭上了眼睛。
徐府外面,灯火晃动,墨夙渊一行骑马而至。府内的混乱声叫喊声至此趋于平静,墨夙渊翻身下马,从容地走到院内。
密集的火把和焦油燃烧的异味正无形中焚烧着中书令大人半生的富贵荣华,转瞬之间,这座靓丽的宅子就像被抽走了生机一般死气沉沉。
房檐外的阴影下圈着全府家丁,他们悲哀地想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皆面色惨淡,这时一位年轻的将军从屋内走了出来,向墨夙渊禀报道:“大人。徐嘉和夫人已双双畏罪自尽了。”
呜咽声在人群中低低地响起,墨夙渊极轻地吐纳一口气,问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徐嘉他说……‘知己疑己,夫复何言’,说完便喝下了毒酒。”
墨夙渊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点了点头。
院中地面上垒着一摞文本信函之类的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翻着死鱼一样的白肚。
“这些是从屋中搜获的书信,不少来自朝中官员,有的联络频繁。”将军请问道:“大人看要不要将这些私通的人严查惩治?”
“树倒猢狲散,全烧了吧。”
“是。”
投掷的火把迅速引燃了干燥的信函,墨夙渊的心绪在扑腾的火苗中波动,听着来自街上零落的刁斗声,混杂着疲倦的整装待发的斗志使他有些晕眩。
“掣肘已除,申儿,该为你报仇了。”
他扶住腰上的佩剑。
火,在不停地燃烧。
梦境中,我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渐渐响到远处去了,独留下徐府在大火中灰飞烟灭。起居室的一扇窗户敞开着,我看到火舌在房梁上蔓延,点着了帘子、书架,而靠着椅背打盹的徐世叔还浑然不觉。
我冲着被火光包围的屋子大喊道:“徐世叔!徐世叔!快醒醒!……来人啊,救火!快救火!”
“救火……快救火……”
眼见着火苗烧着了徐世叔的衣服,我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王后。”
苍耳紧紧抓着我放在被子外不安的手,道:“别怕别怕,屋子里没有着火。”
我惊骇地喘息,睁开眼,发现是在自己的寝宫里,心境平息了几分。
苍耳用手帕将我汗湿的发掳到脸旁:“出了不少汗,叫噩梦吓坏了吧!”
“什么时辰了?”
“卯时七刻。”
“哦……想起了。”我吩咐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浴房内散着热气。热水顺着我的脖颈淋下来,我表情木然地想着心事。此刻的鹰隼该是在朝上了,他和父亲之间不知会怎样对垒……
“没想到堂堂中书令居然有此等劣迹。”因为愤怒,王者的表情略显狰狞,片刻后又盈出赞赏之情,对堂下道:“难得摄政王洞明一切,不至于让小**国。两日后,摄政王出征平乱,本王定要亲自为亚父送行!”
透过冠冕上的珠玉,墨夙渊探看着鹰隼的神情,微微露出笑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道:“老臣谢大王厚爱。”
……
我穿好衣服坐到镜前,苍耳将我挽起的发放下来,梳顺重挽,早晨的时光同往常一样平静闲暇。我看着镜中自己愈发成熟的眼神,忽的感慨,一年前的春天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地笑着,徐洛景也该是一样吧。
现在的我还是我,她还是她,可是……眼睛里的忧愁快要藏不住了。
“大王,我要见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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