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比尔跟在她身后，随她一起扫了一辆共享飞行器，他永远缀在退半步的位置，像一道舍不得逾越的鸿沟，横在友情以上的位置。
他从不避讳宣扬自己的喜爱，却从不敢直面这份越界的情感。
所幸宠物市场喧闹得很，各种品种的猫狗或是小众珍稀动物独立关在透明箱子里，专注的人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小心思。
“这只博美很可爱。”裴淇脚步顿了下，手拂过玻璃窗，却并没有停留，“这只萨摩耶也很漂亮。”
谢比尔心不在焉，目光追寻着她停留过的玻璃，说了句：“那都买了。”
“养不下。”
“我家还有地。”
老板认出谢比尔这位出了名的散财童子，喜笑颜开，忙从展柜后钻出来：“两只一共3万2千通币。”
身后传来其他喜得爱宠的小情侣，付款后女生兴奋地小声尖叫，在谢比尔心中泛起一阵小小地涟漪，他拿出资产卡，伸手要刷。
“买完就该回家了。”裴淇轻飘飘撂下一句，继续向前走去。
她始终背着身，谢比尔看不见她的神情，他觉得她好像对自己不一样了，很高兴，很好奇，很想追上去，蹲在她面前仔细看清楚。
“两包狗粮，一会儿，不，明天我过来取。”他急忙付过款，追了上去。
“哎！两包狗粮最多1200就够了！”老板老实人，不好意思坑太多，看到付款金额后，赶紧在他后面喊，喊到一半停下来，站在路中央叉着腰，笑道，“嘿，这是买狗粮还是卖狗粮呢？”
谢比尔没管老板的叫喊，追上裴淇，踌躇许久才憋出来一句：“我……我以前看过一句话，很适合今晚。”
“什么？”裴淇看向宠物的视线一顿，玻璃窗里的小土狗歪歪脑袋，吐出舌头，讨好似的不停摇着尾巴。
“我……今晚的星星很亮。”
裴淇的心率骤然拔高，天使开心地在她没关上的脑电波里乱蹦，冒了她一脑袋的粉红泡泡，她又想起白天的怀疑。
最早有个词叫深情，往往对应一个情深不寿的结局，再往后又出了个恋爱脑，染上的人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她是罪仙，是孽障，是被深恶痛绝，无可救药的异类，仙山上面对群仙讨伐的岁月里，一人一狗一心魔，熬过了密密麻麻的讨伐，在登临巅峰时，像惊醒一捧旖丽的梦，或是成就至高神必经之劫难。
揽孤寂，登绝顶，涅槃重生，羽化飞升，洗涤凡尘，她飞升过，笑傲过，一雪前耻报仇雪恨，所有前生欠下的一一还了个干净。
若再来一次……
扪心自问，换回一场镜花水月，她死都不怕。
“买这只吧。”裴淇斟酌了一下，选择出了中意的形容，“它长得很眼熟。”
谢比尔摸不准她这句话的意思，肌肉记忆保障了他没有逃单，其余的，只剩下机械抱住太空舱，全身心投入进阅读理解里。
他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
人群忽然骚乱起来，一道身影如同惊弓之鸟，跌跌撞撞创翻了好几个摊位，头发杂乱，衣着不整，像个饿了好几天的疯子，瞧见他们二人后，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燃起了火苗。
裴淇眯起眼，看见稀薄的生命力死死抓住她的灵魂，回光返照的精神最后闪进那双眼睛，她皱紧眉头，立刻意识到这并不是件简单的寻人。
果然，她扑了上来，紧紧拽住裴淇的裤子，嗓音嘶哑，借助摊位的灯光，甚至能看见喉咙深处狰狞的红肿。
正常声音不能从这破败的喉咙里发出，她急得面容更白了几分，披散的头发让她像缕冤魂，嘴唇张张合合，意识到表达不出，不断地磕着头。
裴淇迅速拿过太空舱，将刚买来的小土狗，连带老板送的狗粮，装进随身空间中。
她蹲下来，在她脚边磕头的人却再不动了。
谢比尔用戒圈检测生命特征，良久，神情凝重地说：“死了。”
“总统夫人，她刚刚说的是，李约瑟背叛人类。”
天使识别身份信息和唇语后，给出了结论。这点在迎宾室里裴淇就看出来了，三个子女同时离世，那位总统竟然还有空装模作样，和秘书长搭台唱戏。
这位原配还说了一句，宠物市场人多眼杂，裴淇没敢说出来。
那句话是……
我愿献出灵魂，换神明替天行道。
为什么她会来和自己说这种话？
迎宾室里疑惑的事得到了确切答案，裴淇却着实高兴不起来，唯一知道自己底细的人正站在身侧，除他以外，处处小心谨慎，即使有过纰漏也被她完好无缺地补上了。
第一现场总有些胆大不怕噩梦的喜欢凑上来看，有人弯下头，想看看这人死前给这世界留下最后的表情是什么。
”那是什么？”率先弯下腰的“大胆”揉揉眼睛，趴在地上。
“藤……藤，是藤！她的眼睛里……钻出了藤！”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是寄生！寄生！”
了无生机的女人身上，爬出了几十条颜色各异的藤，仿佛身体上伸长的关节，连接胳膊，腿，甚至是眼珠，惨白的头颅成了植物蜈蚣控制中心，在这具逐渐冰冷的身躯上造起一条新的生命。
如四散奔逃的民众所说，这是一场诡异的寄生。
防护罩和天罡罩同时升起，戒圈光板浮出，实况视频连接，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绷紧了谢比尔脑中那根弦，他一改放松状态，冲着屏幕吼道：
“陈婷，叫你的人立即归队，以最快速度拦截中心南区宠物市场，筛查刚刚逃离的人。灵异寄生原因不明，带医疗部来抽血检验，注意，所有人以最高级传染病进行防护网、罩、服三重物理隔离。两分钟，快！！！”
裴淇折叠天使，掰下一截翅膀作为录制镜头，对准地上的不明生物。她手起刀落，斩下一截藤条。
落在地上的藤条痛苦地挣扎一阵，忽然不动了，末端颤抖，沿断口处分裂出两条细小的新藤，它们发出“咯咯”的笑声，挑衅似的爬向裴淇。
裴淇不想被恶心玩意再触碰一次，她抬起小臂，张开手心，面无表情地汲取藤蔓的生命力，凝成灵爆，将那颗蜈蚣头炸开了花。
绿色的汁液水珠似的撒了一地，谢比尔掏出灭灵喷雾，对准地上跳动的绿水珠一顿乱喷。
绿水珠滋啦作响，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在空气中。
也许不是消失。
“空气轮廓，你看到了吗？”裴淇紧紧盯着眼前的景象，打开脑电波共享，将图像同步打在谢比尔视网膜上。
“看到了，长得可真……漂亮。”
那像是一只蝴蝶，不同于145环保局上空出现的蛾子，这只蝴蝶拥有绝对拟态的翅膀，在黑夜下几乎与星光融为一体。
翅膀振动时，散发出迷人的芬芳，宛如置身春日花丛，裴淇在闻到的瞬间便又拦起一道味觉屏蔽层。
她握紧天使，内力运转，注入刀身，脑海中响起天使的哀嚎：
“宿主，我不是智能武器，可承担的能量阈值低，撑不住啊！”
裴淇松手，天使重新变成戒指戴入手中，身后谢比尔的戒圈不断变形，化成半具盔甲和一架手持压缩聚能炮，瞄准镜显现在眼眶上的同时，一束激光笔直贯穿那只蝴蝶。
压缩的灭灵涂料在接触蝶身时散成细碎烟尘，光束却越过它，将地上烧出个大坑。
“装备不错，什么时候给我弄一套？”
裴淇朗声道，她后撤一步，摆好蓄力姿势，额间闪过神印，元神急速增强脆弱的身体，确保它不会在战斗中突然崩溃。
本命剑的虚影逐渐在她手中凝实，剑柄上幼体“谢谢”二字与反寒光的利刃格格不入，未见抬起手势，人已经闪至蝴蝶面前。
一剑未中，执剑的人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拟态蝶伸出信子，吐出绿色的细针，直刺向她，却在空中断成两半。
于此同时后面响起谢比尔的嘶吼：“裴淇！”
它愣了一下，没明白这一剑是从哪里挥出，又两道风刃疾驰而过，带走了它一侧翅膀。
“裴淇”的身体再次融化成一滩水，被不明能量聚成血球，天使拢起防护罩，带着它缓慢升空。
与这种未知生物对战，轻敌是绝不能对，多犹豫一秒可能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了，裴淇在第一剑落后，便瞬间决定抛弃躯壳，选择硬碰硬。
但她没想到这东西好像看不见自己的元神，蝴蝶并没有按自己预判的走位躲避，而是呆傻地愣在原地。
聚能炮又打出一束激光，这一次灭灵涂料没有散成烟尘，光线贯穿蝴蝶，绿色的汁液溅在地上，沉了下去，窜起数棵根根相连、与145伴生星上一模一样的参天奇树。
无数小蝴蝶从拟态蝶的身体中飞出，四散铺开成一张网，裴淇元神没有给它花里胡哨的机会，本命剑剑光一闪，斩乱蝶网，并凝起灵爆，将那棵碍眼的奇树付之一炬。
这只才是真正作乱世间的自然之灵，奇怪的是，来回过了这么多招，谢比尔一直站在原地，拟态蝶并没有一个技能是打向他的。
小蝴蝶被灵爆的火焰溅到，惊慌失措地掉头，想要逃离，却还是卷进烈火，冲天的红光中，巨大的蝶翼在夜空中张开，空灵的声音响彻云霄。
“我为石的无礼向您道歉。”
拟态蝶的人声像是掺杂了百八千种模板，打造出谁听谁熟悉的氛围感。
“我们可以和睦相处吗？我们会永久撤出这颗行星。”
这只漂亮蛾子确实比那块怪石有礼貌多了，大老远跑来挨一顿打，不仅没有破防，还能端出彬彬有礼的姿态求和。
也可能是发现了它的特能根本伤不到裴淇。
不远处隐约传来民众惊恐的声音，元神五感加持下，她听见了夹杂其中的婴儿哭声。
裴淇不喜欢在她面前装逼的人，蛾子也不行，灵爆火光谁都能看见，白给这玩意加了一个大光影，她掌心托起一颗水球，浇灭了灵爆火源。
通讯光板从天使的移动空间里弹出，亮起来电显示，名字是陈婷，她没有接，几声铃响后，个人光板上接到一条语音：
“你跟老大在一块吗，快从宠物市场出来……靠，天上飞的这是什么鬼东西？怪瘆人的，它跟谁说话呢？”
拟态蝶以星子的模样作为它翅膀轮廓，静静地悬停在上空，似乎还在等待她的回应。
元神收起本命剑，天使释放血球，裴淇简单重塑了本体，凝望着空中的大蛾子。
谢比尔跌跌撞撞跑过来，颤抖着触碰她的手臂，刚碰到立刻缩回来，盯着指尖上的血迹怔愣几秒，忽然对着戒圈吼道：“集中全星系火力，把天上飞的东西给我打下来！”
“别。”裴淇捂住他的戒圈，轻叹了一声。
它说“我们”，自然之灵向来是群居，绝不止一只两只那么简单，打是打不完的。
自从成为仙尊后，裴淇第一次妥协，她仰起头，对黑夜低声说：
“带着你的脏东西滚，我耐心不好。”
写这章的时候喝多了，晕乎乎的，第二天醒来一看，居然还算通顺，感觉好神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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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狂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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