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婷检查了一下前景玻璃，没有发现破碎之处，她一边查看外层撞击反馈，一边絮絮叨叨地说：
“金属包片被撞豁口了，不一定能收回来。你们145局里的工作真邪乎，我刚刚进大气层的时候还以为走错地了，现在又遇到这么诡异的事。哎，我是不是以后不止得看军事实战理论，还得看看《北欧神话》和《山海经》？以你俩的经验，我先看哪本比较有用？”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看哪本都没用。一个讲众神，一个讲异兽，跟喜欢造大型主题公园的人脸扑棱蛾子没半毛钱关系。
破损豁口太大，观景模式只能开到一半，连接锁打开，内部避光墙向两侧收回，为了不再次破坏收纳口，外部包片退到一半，显出外面广袤漆黑的宇宙。
探照灯亮度开到最大，眼前看到的只有远处的星子，没有空气轮廓。
“这是为什么？”陆十六双手撑在控制台上，前倾身体，仔细观察着面前的景象。
陈婷疑惑地说：“什么为什么？我们接下来要调转机头，把四周都看一遍吗？”
“不。”
裴淇喃喃地说：“为什么会看不见……能打开外部收听吗？”
她确实不能淡然处之，因为在她的视角里，没有漫天的星辰，半开的玻璃窗外，是一颗正在向里看的眼珠。
那一点露出的视角似乎刚好塞下眼白部分，扁椭圆的内墙形状，补全了一颗完整的人眼，眼中漆黑的瞳孔是一个不透光的空心球，这颗球正正地盯着她，她看到了球内倒映出的影象。
一位剑修用元神硬抗九重天上砸下的滚滚雷劫，逆着天罚，直面诸神的拦截。
这是一次没有天梯，不见天门的飞升。数十位武神倒下，她金光加身，脚下的风变成七彩祥云，亘古未有过的神印刻进额间，万兽齐鸣，百鸟朝贺，绚丽的异彩破开愈来愈虚弱的雷劫，恭迎这位开天辟地第一位自封神。
这是裴淇前世生前最后的辉煌。
如今以第三视角看那时候的自己，有些唏嘘，但也谈不上后悔什么的。
飞升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给无牵无挂又能力超群的人准备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神界不顺眼，就上去打一架。
生死无所谓。
可这东西给自己看上辈子的结算画面干什么？
“有屁快放，放完滚蛋。”她隔着玻璃，尝试用法术通过外放口，无声传音。
外面的东西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听到这句话，巨大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线，威胁似的又撞了一下外包壳，陈婷从来没遇到过这等嚣张事，低骂了一声，挂起高速档就要冲过去。
“别动。”裴淇随口忽悠道，“我有阴阳眼。”
“啊？”陈婷看起来是真对这种违背科学的事感兴趣，闻言也没怀疑，好奇地凑上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露出遗憾的表情，确认似的问，“真的假的？”
“嗯。”裴淇应道，“控制权给我的人工智能开一下。”
天使从她手指间飞起来，很自来熟地贴上陈婷脸上撒娇，蹭地陈副将小脸一红，晕乎乎地放出控制权。
系统对接脑电波，机甲数据完整地呈现在裴淇脑中。
正经军队的机甲性能就是好。
外面的眼睛困惑地看着内部，似乎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坐好了。”她迅速拉起性能杆，两把安全座椅从地上冒出来，从头到脚，牢牢保护机甲原主人和聚精会神看热闹的陆十六。
控制舱内红灯发疯了一样闪烁，外层核心反导防护罩张开，将正在走神的“眼睛”挡在外面，它猝不及防，露出一点眼睛之外的皮肤。
“不明石质。”天使将脑电波反馈的图片打在全息屏幕上，根据画面，分析出材质。
“还真有东西？”陆十六不可思议地看向玻璃外。
“没有露出边缘，所以看不见轮廓。”
裴淇嘴角挂起一道阴测测地弧度，与那天镜中灵异伪装的模样别无二致，机甲不断响着过热警报，机身侧翼探出一只机械手，缓缓送出一箱包装精美的“礼物”。
贴在窗户上的眼睛看向这件“礼物”，瞳孔缩了缩，瘆人的眼珠移开，石质皮肤划过玻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动作停止时，贴在玻璃窗上的换成更瘆人的厚嘴唇。
想必太空干燥，这不明石质看起来上火了，唇上如同久旱无雨的荒地，布满深深的裂纹。
“远征星系是不是绿化不好啊，给人家都气出肝火了。”
裴淇吐槽一句，期待地盯着那张开开合合地嘴。
它说：
不要多管闲事。
好笑，裴淇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有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平生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关我屁事”，冷酷无情，心狠手辣是当年世人对帝江仙尊最多的评价。
她杀师长，屠功臣，血洗门派，凡阻碍她变强的人、害过她的人通通没有放过，最终登临万仙之巅，成为举目无亲又无人能敌的孤王。
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好脾气地“嗯”了一声，外部扩音器尽职尽责地将这一声传给外面的不明石质。
机械手恭敬地打开“礼物”盒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里面满满当当的灭灵涂料扣在那张上火的嘴唇上。
“帮你涂点润唇膏，不用客气。”
外包金属壳合上，收音口传来外面东西暴怒的嘶吼声，裴淇将预热好的能量一次性通过加速器释放出去，速度档位跨栏一样越过声速，进入光速档位。
巨大的声响再次从机头传来，报损警报和过热警报交响乐一样拼命喊着，防护罩碎裂的反馈刚跳上全息显示屏，就被推进器即将爆炸的倒计时挤了下去。
在倒计时跳到“1”时，零星几道大震动声响在四面外壳上，机身剧烈颤抖，推进器解锁，粉红色的机甲在警报器的“交响乐”中窜了出去，前部外壳报损率停在“报废97%”，观赏玻璃碎成粉末，只剩最后一道遮光墙颤巍巍地承担次光速行驶的压力。
加速度平衡系统濒临崩溃，将将卡在人类体质能承担住的极限值。
“刺激！”陈婷找到知音似的看向裴淇，欢快地叫道。
“助理女士……呕——”没“刺激”过的陆十六本想提点反对意见，可惜身体先于精神一步崩溃，把早上吃的饭吐进了防护头盔里，晕了过去。
裴淇本想等速度稳定了再去调整到正确方向，不过见陈婷一副兴奋的模样，便将控制权还给了她。
“燃料箱余量有些极限，不一定能保证安全降落。”她提醒道。
陈婷摆摆手，自信地说：“以前打恐怖分子，把燃料箱当导弹炸进敌营，我也能凭借安全舱储存的一点能量安全回航，更别说燃料箱还有点东西呢！”
她踹了踹不省人事的陆十六，嫌弃道：“就是这个麻烦点，不会死机甲里吧？”
裴淇无奈。
145环保局没有太空任务，日常几乎没有机甲训练，想来他入职以后就没怎么碰过机甲控制台，抗压能力退化到入伍前也是情理之中。
“先让救护系统把他推进护理舱吧，等落地后就没事了。”
主控舱的地板上伸出几只仿生智能手，抓住椅子腿把人拖去尾部。
机甲又颠簸一阵，适应了残缺的机身，保全系统就受损程度自动更改完运行思路，便平稳了下来。
“你跟统帅怎么认识的？”陈婷一边手动驾驶机甲，一边一心二用的问。
“我不是说……”裴淇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你不信？”
陈婷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两根棒棒糖，剥了一根塞进嘴里，把另一根递给她：“那些话也就能骗骗没经历过社会和官场双重毒打的小孩，我们统帅平常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跟个刺猬似的到处炸刺儿，白瞎那张小白脸。纪委明确发出的规定他都天天打擦边球，能遵守军委高层这种没明说过的私下约定？诺，来一根？”
裴淇接过棒棒糖，揣进口袋里，没说话，只是回想了一下当初有“心魔”时候的日子，他那时候话并不多，跟她一样冷冷的，但也不像其他心魔那样拱火，非得让宿主走火入魔。
说他会像刺猬一样到处炸刺儿，她还是难以想象，可铺天盖地的舆论都这么说，通话时谢比尔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以至于她完全没有认出来。
“我跟少将……”
她本想编个更真实的故事，翻遍原主记忆，只有一次外勤时，原主套了个假身份去做晚宴安保，谢比尔的身影在第三视角的画面中一闪而过。
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过。
在空气中大量智能眼的记录下，她编故事都无处下口。
“算了，无所谓。”陈婷说，“我总觉得他当统帅这么多年，好像谁都瞧不起，但又好像对谁都不能放下戒心，对我们这些下属也一样。他能假装醉酒劫持遣送队我不意外，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安德鲁没有大实权，即使真把人撞死了，军委也不会撤他的职。”
外部智能眼被撞坏了大半，她调整完降落程序，打开侧面观景窗和综控系统共同矫正降落目标，小窗户虽然没有大前景窗视野清晰，但也能看见些景象。
不怪军委处处针对第三预备军团，甚至舍不得给他们一个正式的名字，天玑星体积是七颗行星中最小的一颗，却有至少七成占地都是笼罩在防护罩下的军事重地。
天使给出环绕伴生星的功能几乎都是军校，全星系大部分军官都毕业于这里。
所以带领第三军团盘踞于此的谢比尔，必须是一个集骄奢淫逸于一身，又得能抗能打的顶级工具毒瘤。
“但145伴生星遇袭的消息传来，他甚至从濒危室里爬出来，也要亲自救援。是他父亲谢恒先生给他打了镇定剂，才没来成。”
陈婷把降落程序提交综控系统，靠着椅子上接着说：“第三预备军团能存在到今天不容易，老大前半辈子过得挺坎坷的，助理女士，如果他真信任你，我想……不，或者说全军团的将士，都希望你能照顾好他。”
观赏窗外协助紧急迫降的无人机拉起安全绳，帮助刚刚穿过大气层的机甲快速减速，空气摩擦机甲摇摇欲坠的外壳，嗡鸣声再次响起。
裴淇铁石心肠，听了这一番话，内心毫无波澜。
“谁一路走过来都不容易。抱歉，我父母过世的早，生活只教过我适者生存，没跟我说过还要照顾他人。这件事，建议你们另请高明。”
收藏我吧宝子们，我一定会好好写下去的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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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助理女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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