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晨曦初破,万道金光穿透澄澈苍穹,紫禁城华表矗立,飞檐翘角熠熠生辉,沐浴在一片祥瑞之中。
雄浑钟声悠悠响起,文武百官身着朝服,鱼贯而入,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满朝文武起身后,皇帝冲身边的太监示意。
随后,一位身形清瘦的太监手持明黄色圣旨,迈着小碎步上前,他微微扬起下巴,尖着嗓子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靖西王谢珹,屡立奇功,保我朝疆土平安,功在社稷,特晋封为禁军统领。”
众人心中一紧,这便是要夺了谢家边境兵权的意思了。
熟料这太监只是略做停顿,只听他接着道:“近年天灾频发,国库空虚,但‘朕’不愿薄待功臣,故特赐靖西□□书铁券,凭此券,日后可向‘朕’提出一个合理请求。”
满朝哗然。
这是玄武帝在位期间第一次赏赐丹书铁券,丹书铁券上一次被赏赐还是先帝在位时,被赐予谢倾珩祖父,后其祖父用丹书铁券求娶即将送往西域的和亲公主。
谢倾珩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封赏,当即立刻出列,跪地谢恩:“臣谢珹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起身接旨,抬头时对上了一双绿眸,对方霎时垂眸移开视线,谢倾珩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面不改色地双手接过诏书后退归列。
老太监稍作停顿,目光扫视一圈,继续宣读:“漠北统帅许睿,多年镇守漠北有功,封定北侯,以彰其功,同时,调任至西北,望尔赴任后,秉持初心,恪尽职守,造福一方,弘扬我朝德威。”
这封圣旨一出,朝堂顿时炸开了锅,而玄武帝神色如常,授意老太监继续。
许睿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这是要他取代谢倾珩?
他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赶忙上前,硬着头皮跪地接旨:“臣许睿领旨谢恩,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接下来,依次封赏了一些立下军功的随从将领,随着一道道封赏落下。
“钦此!”太监终于宣读完最后一个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武帝端坐于龙椅,微微颔首,轻抬右手:“平身,退朝吧。”
退朝的余音逐渐消散,众臣有序离开。
“许将军留步!”一声呼唤自身后传来,许睿回头,他身后一众官吏快步上前。
“许将军今日受此重赏,实乃我朝之幸!往后还望将军多多提携。”
“是啊是啊。”
“许将军真是一表人才。”
……
都是些恭维的话,虽有丹书铁券,但如今以玄武帝对谢家的防备,那和一张废纸也没什么差别了,徒有虚名罢了。
谢倾珩被夺了兵权是实打实的,明升暗降,他们摸不准谢倾珩的心情,就来巴结许睿,可许家和谢家为世交,皇上这么做,有分裂两家关系之嫌,这些草包这个时候来跟许睿套近乎,是把谢家放在哪里?
“皇上赏得甚好啊!”
“甚妙啊!”
“对啊对啊!”
“……”好你个头,妙你个鬼。
许睿头皮发麻,他看着谢倾珩的背影苦不堪言,推脱道:“大人们过奖,我不过一介武夫,皆是陛下洪福,许某不敢居功。”
众官员闻此还欲说些什么,许睿却赶忙道:“此次封赏后,许某还有要事处理,失陪了。”说完,微微欠身,告辞离去。
谢倾珩前脚才到王府,后脚许睿就到了,他急匆匆地进来一时之间连通报都忘了。
“倾珩!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许睿镇守漠北一线多年,边境一直都非常安稳,皇上要赏他,确实赏当其功,只是在这个节骨眼,许睿顶替谢倾珩在边境的位置这点难免有些耐人寻味。
许睿急吼吼地说了一堆话,其中有自己没有取代谢倾珩的心,有对皇上的赏赐一无所知……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而谢倾珩却始终保持沉默。
许睿试探道:“倾珩?”
“啧,别吵。”谢倾珩捏了捏眉心让他闭嘴。
“皇上这个安排是冲你来的,你有什么打算?”
谢倾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我还能抗旨不遵?”
许睿:“……”
谢倾珩笑意收敛,冷淡道:“赐我丹书铁券应该不是皇上的意思。”
许他皱了皱眉,不解道:“不是皇上的意思?那还有谁能……”他说一半沉默了没说下去,因为确实有人可以引导皇上的决定。
谢倾珩看着眼前被穿过窗棂的光线镀上金边的瓷杯,光束打在了杯中碧绿的茶水上,让他想到了那双于朝堂上匆匆闪过、如出一辙的眸。
毫无疑问,这次的封赏周御揽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他向皇帝提议给谢倾珩一个禁军统领的职位,皇上定是欣然接受,封赏多取决于周御揽是朝廷潜规则,赏罚不合理则是奸臣惑主,不是皇上薄待功臣。
禁军统领看似得到皇上的信任,表面光鲜亮丽,却让谢倾珩交出了谢家百年来的兵权并将他锁在了天子脚下,其实就算不是禁军统领,谢倾珩也清楚结果相差不到哪去。
只是他没料到竟然还有一张丹书铁券。
周御揽这是什么意思?向他示好?
谢倾珩原以为周御揽如外界传言一样,是恣睢权臣,莲州一事却发现此人行事也不是全无顾忌,如今又暗箱操作卖了他一个好,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尽管他摸不清周御揽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他手上的兵权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
谢倾珩笑着向蒙在鼓里的许睿投去善意的目光:“后面有人跟你道喜,你一律不能推脱。”
许睿一时没明白,道:“为什么?”
天下是大周的天下,天子姓周,谢家再怎么功勋卓越也是异姓,无论皇帝怎么赏怎么罚,也不该有一丝一毫的怨言,非但不能有,还要尽力欢喜着接下,堵住风声才行。
呵,这是在敲打他呢。
谢倾珩嗤之以鼻。
谢家世代忠良,沉淀多年的尊尊教诲出了他这么个桀骜不驯的臣子。他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要将脖子伸过去搏那一丝岌岌可危的君臣情义。
谢倾珩睨了一眼许睿,淡淡道:“因为这天下姓周,你的犹豫就是在提醒皇上,我谢倾珩大逆不道。”
他这句让许睿如梦初醒,他连忙告退,回去接待那些上门来道贺的朝臣。
谢倾珩撑着头,蹙眉望着许睿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心道连许睿都能察觉到周御揽的动作,周御揽在朝中的权势可见一斑。
如果这样的人有半分不轨之心……
谢倾珩眼神一暗,心想:“谁能拦得住他?”
天色暗了下来,谢倾珩起身将烛火点燃。
周御揽盯着跳跃的烛光,摇曳的光点在一双绿眸中晕开暖芒,似星辰落于绿湖。
半晌,他开口:“刑部的通关文书批下来了吗?”
陆旻转身将门合上,走了进来:“批下来了。”随后取出文书递给他。
周御揽接过后看了眼:“刑部那边什么有消息?”
“从莲州押解回京的那三个菱州商人口供对不上,而那莲州巡抚咬死了他未曾绑架师父。”
周御揽垂眸沉思,王崇的口供是他和姜明煜从中作梗刻意引导的,赵李二人的口供则是事情真相。
刘承悦没有绑架周御揽,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还找替罪羊一事,但王崇一定不会松开刘承悦,这会儿在牢里狗咬狗,罪名迟迟定不下来。
夜长梦多,再敲定不下来,燕王要起疑了,而朝堂上的封赏下来,谢倾珩必定已经对他起疑了,会不会做些什么还难说。
他按了按眉心,这事不能再拖了。
书案上的红烛蜡泪蜿蜒,火焰在熹微的晨光中渐弱。
晨曦微露,京城街道尚显冷清。
一辆马车车轮滚滚朝着天牢方向奔去,却在拐角处停了下了。
周御揽掀开车帘,抬眸望去,只见谢倾珩一身劲装,骑着匹乌黑的俊马,停在他的马车前。
他下车拱手道:“王爷早。”
谢倾珩翻身下马,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客套道:“我当今日休沐怎会有人起这么早,原来是御史大人啊,御史大人这么早是要去哪儿?”
周御揽未着朝服,一袭天青色素衣简洁雅致,乌发松松束起,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双眸透澈,嘴角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谢倾珩在他掀开车帘时就注意到他左耳上那只鲜红的流苏耳坠,红得似血,艳丽非常,与他冷淡的气质格格不入,引人注目。
周御揽看着向他走来的谢倾珩,神色未动,平静道:“去天牢。”
谢倾珩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道:“去见莲州巡抚?”
周御揽没做声,半晌见谢倾珩没有把马骑走的意思,抬眼:“王爷休沐起早想必是有要事要做。”
谢倾珩挑眉,好整以暇:“你猜?”
周御揽淡笑:“总不能是为了堵臣的路吧。”
谢倾珩眨了眨眼:“我若说是呢?”
周御揽:“……”
他这才正式把目光望向了谢倾珩。
谢倾珩清早和他相撞自然不会是巧合。但当街拦路这种行为……
周御揽温声道:“王爷应当不是这种无聊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
暗中被点了的谢倾珩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御史大人一副不染纤尘的模样,怎么想着去那污浊的天牢。”
周御揽无视他的目光,神色平静,淡淡开口:“王爷说笑了,身为御史,有职责查案问罪,何况那莲州巡抚与臣有关,案子多日没有进度,臣自然要来一探究竟。”
谢倾珩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笑意更甚,道:“特意挑的休沐?”
“凑巧。”
“御史大人真是我朝劳模,休沐都不放弃处理案宗,如此急切,只是为了审案子?”
周御揽轻笑一声,看着谢倾珩道:“依王爷之见,臣是去做什么的?”
“不好说,我觉得,你像是去杀人灭口的。”谢倾珩凑近他幽幽说道。
周御揽神情冷淡:“王爷说笑了。”
两人视线绞着,周御揽始终挂着那摸客套疏离的笑,谢倾珩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声,扬起下巴,散漫地退后半步,牵着马绳勉强将大路让了出来。
周御揽收回视线,拱手道:“失陪了。”
随后上车继续赶往天牢。
谢倾珩霎时眼中一点笑意也无,目光冰冷地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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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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