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养心殿中。
“天灾前每年税收上缴国库的银子有几千万两!就过了些天灾,这一年就上缴一千万两都没有!你们在干什么!朕的银子去哪了!”皇帝对着跪地不起的众人吼道。
一本奏折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满殿官员一齐扑通一声跪下。
皇帝看着一个个装聋作哑的人火气蹭蹭往上涨。
“说话!朕在问你们话!”
礼部尚书吴铭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回陛下,六部和内阁对了一个星期的账,确实……是这么多。”
殿上的人把头埋得更低了,一阵沉默后,玄武帝把桌案上所有账本都扫了下来,连着一堆东西砸了一地。
“滚!御史大夫留下,剩下的人都给朕滚!”
待人走后,周御揽俯身将东西拾起,淡声道:“陛下,注意龙体。”
“他们存心气死朕,你让朕注意有什么用?”
周御揽不语。
皇帝摆了摆手,“行了,这些东西用不着你来收拾,朕有事交给你去做。”
周御揽起身听旨。
“你即刻出发去江南给朕查!给朕查清楚赋税到底是什么回事。”
“臣领旨。”
周御揽应下后,转身欲走。
身后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周御揽停住步伐。
“御史大夫,你觉得赋税低是何原因?”
周御揽转过身,躬身道:“多年天灾,民不聊身,生产给落下了,赋税自然……”
“只是这样?先帝在时也有过天灾,为何到了朕就只是这样?难道是朕不得民心?”
周御揽顿了顿。
“陛下多虑了,自然不是陛下的问题,赋税低许是还有其他原因。”
皇帝凝视着他,缓缓走到他身前:“哦?还有什么原因?朕老了,一时想不明白,依爱卿所见呢?”
周御揽沉默片刻,给出回复:“官吏贪墨,祸国殃民。”
话音一落,那股有如实质的沉重目光移开。
“竟有这可能,兹事体大,为了江山与百姓,你便在稽查税务时多留意此事。”
“……臣遵旨。”
周御揽奉旨即刻前往江南。
江南由衢州、渚州、烟州、莲州、菱州五州组成,莲州是周御揽到的第三个州,离开时恰逢多日大雨,水路不好走,莲州地形不好,只有去菱州才可以走陆路,但陆路多山,近些年闹天灾,流离失所的百姓上山当起了流寇和地痞流氓,被发现了会很麻烦。
他于几日前已经拜别了当地巡抚,先用一队人掩人耳目,走水路前往菱州,他则留下用几日暗中视察民情,谁知就碰上了大雨。
也正是这场雨够大、够久,才把莲州平静地外表给洗刷,露出腐烂的内里。
一个夜晚,狂风大作,惊雷四起,周御揽所在的院子大门被人拍响,下人打开门发现了一个浑身湿透满身脏泥的乞丐,被大雨一冲,跪在泥水中敲门,他们迅速把人拖了进来。
这个乞丐眼睛上的布条随着他们的动作掉了下来,眼瞳发白,看着是个瞎子,不知道怎么找上门来的。
下人迅速通报了周御揽,连夜审问此人。
“救……救命,死人了……杀了……好多人死了,救救我们……救。”这乞丐一进屋就魔怔般嘴里说着些不清不楚的话。
周御揽静静地看着他:“你先冷静,这里没人杀你,你把话说清楚。”
那乞丐喘着气半晌才冷静下来,嗓音嘶哑:“盐井塌了……我爹是那的工人,不仅我爹,还有十多个人都死了,被活埋了,好多人去官衙要钱,上面的官把我们关起来了,他们以为我是瞎子,没特别注意我……我跑了出来。”
“你看得见?”周御揽看着他一片白的眼瞳问道。
“我原先看不见……我没有娘只有爹,爹一直干活挣钱给我买药治眼睛,他被分到了盐井,虽然累但是赚得多,我眼睛好了,想等爹回来跟他说……”
他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周御揽抬手屏退了人,“你先在此处休息,冷静下来再说。”
乞丐却像被刺激道:“不!我不能在这!他们没发现我跑了,发现了会打死我们的!”
周御揽瞧了他半晌,忽地笑了,笑意不及眼底,他看着这个滴着水的乞丐:“你知道我的身份。”
这乞丐冒着雨跑来敲他的门,一股脑说了一堆东西,似乎笃定了找他有用,说了就会帮他似的,除了知道他的身份,没有其他可能。
那乞丐脸色一白,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更吓人了。
他止不住的抖,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你是官。”
“你说的不错,我也是个官员,你这样直接来找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向你说的那些人一样对你做什么?”
周御揽话里不带半点语气和情绪,这乞丐听不出他的意思,被吓得止不住地抖,最后硬着头皮豁出去般说道:“我看到你给了大丫馒头,四婶眼睛不好,你多给了她钱,”他梗着脖子道:“你和那些狗官不一样。”
周御揽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大丫和四婶是谁。
他今日确实碰见了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大娘,他这趟出差本职造孽,难得碰见给自己积德的机会却被人瞧见了。
这乞丐意思好像是在夸周御揽有良心,但周御揽闻言却收敛了笑意,道:“你跟踪我。”
乞儿被他的态度震住,“我……我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支支吾吾想解释什么,但他确实是跟踪了周御揽,板上钉钉的事他无法反驳,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惹怒了周御揽,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周御揽把两个下人叫了进来,淡淡开口:“能力见长,什么人都能跟踪打探我,我的举动他看的一清二楚,记住,没有下次了。”
两人震惊地扭头看着旁边这个满身污垢、身影瘦削的乞丐:“你?”
乞丐怔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的,这里的地形我清楚,我摸过这里所有的墙,有些地方的墙上有缝,透过墙就可以看到,不是紧跟着你。”
他这一解释两人更是震惊,周御揽扶额让他们下去把姜明煜找过来。
“就算我与其他人不一样,我也未必会帮你。”周御揽说道。
“我听到那个狗官叫你御史大人!府衙里关我们的人说你是来查他们的,不就是来查这件事,你明明走了又回来不就是在查吗?那……那我……我可以帮你,我知道好多事!”
“……”
周御揽确实是在查当地官府中的人,没走也确实是在暗中视察,虽然查的内容跟他说的八竿子打不到一撇,但他这么一分析,似乎还真的找对了人。
“我和……狗官,”周御揽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我们说的话你怎么听到的?”
“我瞎,耳朵好。”乞儿老实道。
“……”
周御揽不想再浪费时间东拉西扯,“那你说说吧,知道哪些事?”
“盐井塌了,我们去要赔偿,狗官不给,把我们关了起来,说听话了就放我们出来。”
周御揽分析了一下他说的话,觉得这应该是个官衙不赔偿施工遇难百姓的案子,但有些说不通,不赔偿就关起来,这分明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如果关起来是为了把事情压下来,用钱堵嘴不是简单得多?
“你们要多少赔偿?”周御揽问道。
“我们每个人要五十两,他们定是嫌我们要的多,不肯给。”
周御揽蹙了蹙眉。
说不过去,五十两……按照大周律法这个规模赔偿百两都正常,怎么可能是嫌要的多,这更像是……杀人灭口。
“那盐井有什么问题吗?”
乞丐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问题,只是把他听见的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塌之前我没到过,但是我爹说那里有好多贵人,不像干活的,也确实不干活,还能拿工钱,爹差点被挤走了,但是那地方苦,我爹能干,还是留了下来,里面的人里只有我爹和一些人在干活。”
盐井这么大的工程竟然敢放闲散人员进去,而且还放在了施工重地,这绝不寻常。
这案子牵扯不清,周御揽隐隐察觉到什么,问道:“是那些人阻碍你爹他们施工,这才导致盐井坍塌?”
乞丐想了想摇了摇头:“我爹说他们就在出口附近装模作样,碰一下里面的东西都嫌脏,盐井应该就是突然塌了。”
突然塌了……
周御揽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脸色微变,“你确定是突然塌了?”
乞丐以为周御揽不信他,立马肯定道:“我确定,他们说盐井出事时,我去找我爹了,我看到那里塌了一地,乱七八糟的全是泥和木头,除了那些贵人,我爹他们进去井里的一个都没出来,他们有经验,如果不是突然塌的怎么会全都被埋了!”
他的肯定让周御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两年前莲州受灾后发现了一处盐井,朝廷对此极为重视,工部拨了大批银子去修建盐井。
周御揽亲自看过那个数额,绰绰有余,多到连皇上都不满,为的就是保障安全,长久开发,如果只是挖着挖着就塌了。
那这些钱用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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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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