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两人在屋里说的话,谢倾珩在外面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
白天那些重拿轻放的盐商晚上家里都遭了谢倾珩这样的“贼”,只不过是李原白天摔那一跤显得格外有些什么,因此有幸得到谢倾珩亲临。
事情查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些进展了,在外头猫了大半宿,谢倾珩进了屋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寻块地坐下津津有味地看起了账本,审人的事全甩给宋柯,他就在一旁听着。
宋柯叹了口气,走到两个被绑着的商人面前,他蹲下身子:“二位只要如实交代,我们定会从轻发落。”
李原哪肯相信,他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宋柯,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咒骂声。
赵宽则早已没了刚才的激动,低垂着头,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身体微微颤抖着。
宋柯无视李原的敌意,又摆出白天那副话家常的语调,道:“你们刚才说王崇与莲州巡抚勾结倒卖公盐,具体情况详细说说。”
赵宽犹豫了一下,抬眼偷偷看了看谢倾珩,见他正专注地看着账本,似乎对这边的审问毫不在意。
他态度散漫,浑身却好像散发着随时能要他们命的从容,他越瞧心里却愈发害怕。
最终他受不了了,还是开了口,声音带着哭腔:“大人,都是王崇主使的啊。”
“他私下与莲州巡抚达成协议,用低价从官府购买公盐,再高价卖到其他地方,赚到的钱与官府平分,我们……我们只是跟着他做点小活,分点小钱。”
宋柯追问道:“每次交易的数量、时间,还有你们分赃的明细,账本上都有记录吗?”
赵宽连连点头:“有,都有。这种事我们都怕出问题,所以都详细记下来了。”
李原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拼命扭动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要阻止赵宽继续说下去。
宋柯皱了皱眉头,将李原控制得更紧些,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想活命就说,不想活了我现在就送你走。”
颤抖的身形一顿。
他们一直对谢倾珩如临大敌,现在才反应过来,谢倾珩除了白天甩了一鞭子吓了一下他们什么都没做,真正一直套他们话查他们的是眼前这个没官架子的钦差。
而谢倾珩好似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将手里的账本翻了个页。
两人顿时心生悲凉,放弃抵抗。
宋柯威胁得差不多了,收了收手上的力道,将布条扯出,问道:“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哪些人参与了此事?”
李原咬了咬牙,说道:“还有几个和我们差不多的小盐商,也被王崇威逼利诱着拉下水了。另外,还有一些负责运输的船家和搬运的伙计。”
宋柯还想再问,谢倾珩突然插话道:“那个王崇,他现在人在哪?”他的声音不高,好似随口一问。
赵宽却吓得浑身一颤,忙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他行事一向谨慎,每次都是派人来联系我们,只有每个月算账他才会亲自出面。”
谢倾珩点到为止,不再吭声,继续看他手里的账本。
有账本这个物证还有这两个人证,官商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他的任务是来找御史大夫,虽然证据确凿,但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们不能翻找当地商人的家。
他还记着那个鬼面人和盐引,御史大夫失踪是因为撞破了官商勾结,这其中既涉及江南大商人又涉及一州巡抚,拔出萝卜带出泥,江南不是他的地盘,谢倾珩手脚受限,只能止步于此了。
“啧,麻烦,宋柯。”谢倾珩直起身道,“把这账本还有他们的口供整理好,上奏朝廷。”
谢倾珩将莲州盐井坍塌还有当地官商勾结倒卖公盐的事一起报了上去,让朝廷增派人手。
自己则带着人四处打探那位盐引主人的踪迹。
菱州晨曦初破,晨雾如轻纱般在菱州弥漫,岸边的垂柳依依,嫩绿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尔拂过行人的肩头。
一些打扮干净利落的人穿过枝条,脚步匆匆,径直朝着一座宅院走去。
谢倾珩对着来人问道:“有消息吗?”
宋柯回道:“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菱州都快翻遍了,莲州也传信回来没有找到人,王崇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人间蒸……”谢倾珩话音一顿,他突然想到那位消失的御史大夫似乎也还没有半点消息。
谢倾珩忽然觉得好像漏了什么,他沉下心仔细想着。
短时间内两个大人物人间蒸发……有这么巧的事吗?
甚至不止,他刚回京才提起的人隔天就失踪了不也挺巧的吗?无形中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控着他们。
谢倾珩心中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如果御史大夫是因为撞破了官商勾结被绑架了,那这些商人低调行事才合理,为什么会让一个身上藏着巨大变数的人来试探他们?
从到莲州开始,谢倾珩的行事就好像在对方的预料之中一样,每当他线索断了就有人递上线索,一步步引导他……
御史大夫的行踪出现矛盾,就有人上来解开这层矛盾,才对当地的官员起疑,就发现了官商勾结,还丢了块盐引清楚地告诉他们线索在菱州。
事到如今一切明了,他们好像做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任务是寻找御史大夫,可到现在却还没点消息。
谢倾珩心中疑惑,他是怎么来菱州的,御史大夫不是确定在莲州吗?
他仔细复盘,他是受了盐引上的信息的指引后查盐引的主人,以及莲州一些事,确认了菱州的盐商有问题才来的菱州。
盐引……
他仿佛抓住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宋柯,你们在哪找到的盐引?”
“在寺庙。”宋柯回道。
在寺庙……谢倾珩嚼着这几个字。
“这种身份凭据要是丢了,生意都做不了了,我们都时刻贴身保管着啊。”
之前审问的商人的话仿佛还在眼前,既是重要到要贴身保管的东西会这么轻易地落在寺庙吗?
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上面的信息几乎致命,他在寺庙停了片刻却没注意到地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那是他在的时候就有但是没发现,还是有人在他走后刻意留在那的?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还有谁参与进来了,他们竟一点都没注意到?
不,谢倾珩猛地抬头,眼神冰冷,还有一个人他们也一直没怎么注意——那个他们一开始就遇见的乞丐。
谢倾珩心头一凛,道:“回莲州,那乞丐有问题!”
那乞丐无论是出现的时机还是说的话都太巧了,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一样,就等着谢倾珩发问。
他只是说了两句话,谢倾珩就带着人四处走,他对这一切像是了如指掌,就像水下的暗流般暗中操控他们这些船上人的走向,无知无觉,极易忽视却发挥了作用。
而此刻这让人遍体生寒的乞丐正端坐在莲州最好的酒楼雅间同人交谈,让他们找遍了两个州都没找到的王崇此刻就被绑得严严实实倒在一边。
“他们找过去了?”乞丐问道。
“嗯,托你的福,动作挺快。”姜明煜无语道。
“不快不行啊,再不找到我,朝廷得乱啊。”乞丐无奈道。
“……”还真有脸说。
“你什么时候能把这幅模样给换了,看得我眼睛疼。”姜明煜拧着眉,撇了他一眼后迅速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秒都伤眼。
他的反应倒也没有错,这乞丐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身上那件破灰布衫,好似被无数次撕扯又勉强拼凑起来,布料千疮百孔,袖口处磨损得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布条,松松垮垮地垂着。
乱蓬蓬的头发肆意生长,一缕缕地耷拉在额头和脸颊两侧,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张脸也满是灰尘,像是扒在脸上洗不净,眼睛上用一条灰色的烂布条蒙住。
整个人看起来又脏又乱,看得浑身干净整洁,衣着华丽的姜明煜几乎窒息。
“你以为我想?”乞丐没好气道,“我这个身份的原主就这样,再说,这么久了,我都习惯了你还看不习惯?”他说着说着还来了兴趣,故意突然把脸凑姜明煜跟前,“真有那么难看。”
姜明煜被他这鬼样冲了一脸,半晌生无可恋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帮你整成这样。”
乞丐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同意了就是同意了,现在反悔也没用,不过你放心,我这模样维持不了多久了,他们都找到菱州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上奏朝廷了,快点的话,没准朝廷派的钦差都快到了。”
“是啊,都来找你这‘失踪’的御史大夫。”姜明煜阴阳道。
这位被叫御史大夫的乞丐悠然道:“事情总得有人做,锅总得有人背,既然我都不想干,不就得找个对象替我干?”
“你可真行啊,你不怕那靖西王反应过来捅死你?”
“怕他作甚,他又弄不死我。”
“……”
姜明煜抛开这个话题问道:“你觉得朝廷会派谁下来?”
周御揽毫不犹豫道:“锦衣卫。”
姜明煜皱眉,道:“你是说皇帝会派出自己的耳目来找你?”
周御揽反驳道:“不是找我,是来查莲州巡抚。”
“皇上知道我来江南的目的,而我的‘失踪’与莲州巡抚有关,若非有大鱼我根本不会下饵,他看到谢倾珩的奏书就算猜不出我‘失踪’的具体缘由,也能猜出莲州巡抚是我送给他的大鱼,鱼都抓住了,他自然得亲自来抄网捞。”
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这事牵扯燕王,他亲儿子举荐的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让别人查出来了面上也不好看,为了皇室的脸面着想,他只能派锦衣卫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回事。”
莲州巡抚是燕王举荐这事连吏部尚书都不知道,皇帝要考验番王看人用人的眼光,私下里找过燕王和瑞王,让他们安排人手,周御揽当时不在场,后面无意听见皇帝说了才知道。
姜明煜感叹道:“你下手倒是狠,靖西王不知道莲州巡抚是燕王的人,他这么一捅,估计燕王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凭借靖西王的身份,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换个人就说不准了。我无心害人,只能如此,后面我想想办法给他赔罪就是了。”周御揽淡淡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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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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