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派去菱州的人传来消息,所有船只一一排查过了,船上没有御史大夫。
再一周后许睿的信到了,信里三言两语写着:那块盐引的主人身份核实了,确实是菱州的一个盐商,并且在江南一带有名,是个大商人,莲州的盐井隶属大周,不存在私下贸易,另外朝中没有听到莲州的盐井塌了的消息,莲州巡抚是当时赈灾有功晋升的官员。
刹那间,层层迷雾陡然消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莲州的盐井本是公家所有,当地官商勾结,纵容菱州盐商私自开采。
不巧盐井意外坍塌,偏在此时御史大夫前来视察,当地官府惊慌失措,匆忙将与出事工人有关联的人囚禁起来,妄图瞒天过海,等御史大夫审查结束后再处理此事。
而御史大夫察觉到了,便被他们软禁起来。
如此一来,所有的线索都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御史大夫的失踪并非谢倾珩猜测的受朝中势力的影响,只是意外卷入了这桩官商勾结的案子。
既然事情初现端倪,谢倾珩安排人手守着莲州,自己则马不停蹄,带着精锐下属奔赴菱州。
几日后,在菱州的一座宽敞整洁的院子里,菱州平日里养尊处优、衣着光鲜的盐商们被五花大绑狼狈地扔在了谢倾珩面前。
地上的青砖冰凉刺骨,他们死命挣扎着。
“公子,这些是现下在菱州的盐商。”
谢倾珩看了一眼混乱的场面,转头对宋柯道:“你来审。” 说罢,自己便悠然地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那盐引,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盐商们先是茫然,不明白为何被这些人粗暴对待,紧接着便是愤怒与不满,养尊处优的商人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还有没有王法了!”
众人仗着人多,场面瞬间失控,乱成一锅粥。
一直在一旁当摆设的谢倾珩突然起身,抽出腰侧盘着的长鞭,往地板上一抽,“啪”的一声巨响,鞭子上锋利的铁钩深深砸进地里,碎石屑飞溅。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威慑吓得一哆嗦,瞬间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出,谢倾珩做完这些淡淡地扫了一眼他们,随后,众人乖乖配合,问什么答什么,态度非常诚恳。
宋柯接手审问,他的风格与谢倾珩截然不同。
他先是和声细语地询问这些人从商的具体细节,又问平日里还会不会做些别的什么营生,东拉西扯间,话题竟跑偏到人家有没有媳妇,娶了媳妇有没有孩子,期间还让人端上一壶热茶,摆上一盘瓜子。
盐商们在他的引导下,渐渐放松了警惕,你一言我一语地和宋柯唠起嗑来,全然忘记了自己是被绑来的。
气氛愈发融洽,仿佛不是在受审,而是老友相聚。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宋柯才笑着对众人说:“今日暂且放你们回去。实不相瞒,我们是朝廷派来查税的,最近顶风作案的人太多,事急从权,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委屈诸位了。大家回去后,好好照顾家中老小。”
宋柯虽自称朝廷官员,却没有一点官架子,聊的话题都是家长里短,温和可亲。众人听后,竟纷纷拍着胸脯道:“没事!大人为朝廷办差有自己的难处,我们理解,我们都理解!”
“是啊,是啊。”
“大人真辛苦啊。”
谢倾珩在一旁听着,心中冷笑:“辛苦什么?辛苦抓你们吗?”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风波即将结束时,宋柯却话锋一转,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我就知道诸位能理解,那就麻烦出示一下近些年的账本吧。”
此话一出,原本还热络的气氛瞬间凝固,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僵住,一时竟无人作答。
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做这行,没几个是老实本分的,账本里多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猫腻,他们下手有分寸,其实都不是太严重,但整了这么一出,他们心中七上八下,直打鼓。
但在谢倾珩和宋柯的注视下,他们也只能苦笑着把人往家里领。
在众人散开前,谢倾珩突然出声,“等等。”他那一鞭子的威慑力仿佛还在空气中弥漫,众人听到他的声音,脊背一阵发凉,下意识地都往宋柯身后躲。
谢倾珩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宋柯。
宋柯:“……”
他无奈地摊开手,接过谢倾珩丢过来的盐引,转身问身后一群人:“你们见过这个盐引的主人吗?”
有谢倾珩这个仿佛从地狱走来的“杀神”在一旁,与他们谈笑风生的宋柯此刻就像救苦救难的菩萨。
宋柯一发问,众人赶忙仔细端详起盐引。
“诶,我知道他,他是我们这里最大的盐商。”
“对对,是他,干我们这一行的,别说菱州,别的地方应该也听过他。”
“他的盐引怎么在这里?这种身份凭据要是丢了,生意都做不了了,我们都时刻贴身保管着啊。”
“他可太有名了,他一个人赚的抵我们这些人加起来赚的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谢倾珩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神色、语气变化尽收眼底,问道:“那你们见过他本人吗?”
“没有啊……这样的大商人,我们平时哪有机会见啊。”
谢倾珩不再发问,示意宋柯直接带着人去查账。
众人一听,瞬间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慢吞吞地往外走,有人心不在焉,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后面的人赶忙扶住。
“哎呦,没事吧。” 这些商人被这一闹,竟有种同病相怜之感,纷纷关切地询问共患难的“战友”。
“没事,没事……”那人摆着手,强颜欢笑道。
谢倾珩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带着宋柯和一众手下,朝着商人们的府邸走去。
分开来查了一家又一家,这些人的账本都在正常范围内,谢倾珩也没刻意刁难他们,查完就走了,重拿轻放,光打雷不下雨,让这些商人顿时松了口气。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街巷灯火摇曳,酒肆茶坊飘出阵阵香气,行人笑语不断,菱州夜晚烟火繁华。
而某座府内却一片寂静,只有几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突然,一只杯盏砸在地上,将枝头歇息的鸟雀惊起。
“王崇的盐引怎么在他们那?他是不是把我们给卖了?”一个人声响起,声音的主人正是白天那个被门槛绊倒的蓝衣服。
“应该不会,卖了我们对他没好处。”一旁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人说道,正是那个扶住他的商人。
两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谈话。
“那些人都快查到我们头上了!王崇人呢?!还有莲州那几个官在干什么?!”
“我已经叫人传信送去莲州了。”
“艹了,老子当初就不该搅这趟浑水,这些狗官自己嫌命长,还得拉着我们一块陪葬。”
这位正在恨骂莲州巡抚的蓝衣服名李原字飞鹏,他在菱州商人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直嫉妒王崇在这行干得早赚得多。
某次无意间撞见从莲州来的商船并入了王崇的船队,他一下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仔细盯着王崇才发现他哪里是会做生意,他竟然与那莲州巡抚勾结倒卖公盐,然后给莲州巡抚交钱。
李原动作不利索,盯着人马上就被人反应过来了,一边威胁他要是敢说出去就断了他的财路,让他顶了这个罪,一边又诱惑他一起干这掉脑袋的事
他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也上了这条贼船,可他到底还是白手起家,不敢多贪,有贼心没贼胆,没做到王崇那个程度,还把自己的人头递给别人,心里恨的牙牙痒。
这下人家都查到头上来了,事情就快败露了。
不行!他不能暴露!干这种事没死也得脱层皮!
“账本呢?!账本呢?!快!快烧了!”李原已经失去理智了,癫狂道。
“不能烧啊,烧了我们的账目对不上,他们会把脏水都泼到我们身上,把自己摘个干净啊!”身着紫色衣衫的人哭道。
他是被王崇拉扯进来的,一直跟着王崇干这脏活。
他们要是真被发现,拿不出私账,王崇得把他做的烂事全推到他们头上了,反正没有账本,多赚了一两银子也是贪,多赚了一万两银子也是贪。
王崇是个要钱不要命的疯子,他捞的钱数字大到他们不敢想,要是没有账本,把这屎盆子往他们头上扣,准得死啊!
可是李原已经无法思考了,他已经沉浸在即将被杀头的恐惧中,叫不醒,推开紫衣服,往书架上一摸索,把暗格把开,拿起账本就要往蜡烛上放。
紫衣服此人名赵宽字承运,也是个商人,虽说是个商人,可他此人愚笨木讷且胆小,根本不会做生意,穷得就只有家里留下的一个破草屋,连媳妇都没钱取,机缘巧合之下不知怎么被王崇发现了。
他近来跟了王崇才有好转,虽然后知后觉才发现这是上了贼船,但也下不去了,他穷习惯了,一下子还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富贵,看见私账上的数字跟看见鬼一样,而李原虽没他这么夸张但也对此事有意见,只是被逼无奈。
他们都不是利索的人,一起战战兢兢了这么久,有了点情分。
赵宽看着李原发疯找死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联想到了自己,顿时心里凄凉,用袖子捂着脸哭了出来。
他还是放不下让李原去找死,试着阻止他,哭着说:“真的不能烧啊!”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呆立当场,手中的账本也掉落在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来人便迅速出手,将两人拿下。
两人被绑着跪在地上,看着谢倾珩将没来得及烧的账本捡起来,挣扎着,目眦欲裂。
“呦,还有见面礼啊。”谢倾珩捡起账本,慢条斯理地拍了拍上面的灰。
两人顿时挣扎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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