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亘古破晓(四)

江宛和宫泽尘没有找到更好的取暖方法,只能马不停蹄地向上爬。好在他们两个都是精力旺盛的人,累得走不动了,稍稍喘息就能恢复过来。

夜晚,他们尽量找穴口狭小的岩洞,捡来一些石块,连同包裹一起堵在洞口,这样就只有少量的风能进来。

虽然洞里依旧很冷,却能够储存些热气,两人抱团取暖,将将能挨过寒夜。

他们似乎也渐渐适应了目极峰稀薄的空气,不再像一开始那么难受了。

就这样过去了十日。

可新的问题也来了,他们连同子夜暗卫带来的十五斤干粮还剩不到三成,而目极峰顶仍离他们很遥远。

“我们不能再动这些干粮了,得想办法寻觅其它食物。”江宛边掂量着手中的粮袋,边思索着。

目极峰低矮处还能见到的雪兔早已销声匿迹,环顾四周,连只虫子都没有,想要觅得那些野禽野畜,实在是难如登天。

“找不到肉,吃素也要想办法吃饱。”

本着这个原则,他们去寻找植株汁水丰富的茎和根,挖来后剥开外皮,用雪水清洗便可食用了。

就这样,她们又挨过了五日。

这天夜里,江宛想要看看自己瘦了多少,便宽衣解带,着实把自己吓到了。曾经米袋那般粗壮的腰竟然一只手就能掐住了,她有些担心这个样子能否撑到峰顶。

宫泽尘也没好到哪去,仗着骨架大,比她看起来更健壮一些,可也是从上到下瘦了一圈,脸颊也微微凹陷,让那对颧骨更加突出了。

“这里真的很奇怪,竟然没什么活物,我以为会像琼岭那样,有很多稀罕的飞禽走兽。”宫泽尘边嘟囔着,边取出一块小小的木炭,点燃后,给捡来的柴堆祛水。

这是江宛想出来的主意,每天只用一小块木炭,把柴火烧干后就可以用柴火取暖,柴火燃烧时,周围再堆上新的湿柴,循环往复。这样,既能取暖,又不至于挥霍木炭,湿柴蒸出的水汽还能维持洞内的湿润。

江宛将脱下的衣物拿到火堆旁烘烤,边道:“这里天寒地冻的,没有多少生灵能够存活。当然,我相信一定有鸟兽能够生存下来,只是它们保不齐会像蛇那样冬眠,现在还没出来罢了。”

话虽这么说,江宛觉得他们应该更庆幸,比起忍饥挨饿,她更不愿意日夜提心吊胆,随时要准备着与野兽搏斗。

“不管它们要不要冬眠,我们可是要冬眠了。”宫泽尘将包裹行李的麻布铺成简易的床,笑眯眯地轻轻拍了拍,示意江宛过来。

江宛本身就不爱笑,还过着这吃不饱又穿不暖的日子,只能尽量消化这日夜积攒的苦楚。宫泽尘却不同,他似乎很懂得苦中作乐,一天到晚都笑呵呵的,这令江宛自愧弗如。

她来到宫泽尘身边躺下,摸到他根根分明的肋骨,心疼不已。

“陪我到这种地方,你后悔吗?”江宛小心翼翼地问道。

“欸?”宫泽尘有些惶然,不知是映着火苗还是噙了泪水,江宛的眼睛泛着光。

他坦然道:“怎么会,和宛儿在一起,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宫泽尘做到了他所说的一切,可江宛觉得,自己从没对宫泽尘许下过什么诺言,一直以来,都是宫泽尘单方面的付出,不禁有些愧疚。

可除了皇祖父和父皇,她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那些所谓的诺言,在她看来,远不如行动更有分量。

见江宛若有所思,宫泽尘忽然凑近她的鼻尖,吓得她立马回过神来,哈哈笑道:“我从小锦衣玉食,生活在一成不变的秩序之中,按部就班地长大、成人、谈婚论嫁……如果不是宛儿,我哪有机会来这雪山冒险,我们可是在做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啊!想想就很激动。”

江宛看得出来,他的世界还很纯粹。

“是啊,所以我们一定要成功。”

不知这是她第多少次为自己加油打气,对于江宛来说,这座山不仅仅是一次冒险,更是她急需获取的信念来源,是她需要战胜的心魔。

今夜出奇得安静,竟没什么风。

呜呜呜……呜呜呜……

洞外传来奇异罕见的鸣叫声。

宫泽尘猛地惊醒,侧耳倾听。

呜呜呜……

他惊觉,那声音像极了夜枭,只是比夜枭的叫声更加低沉。

对肉食的渴望让他无法坐以待毙,但他不忍心吵醒正在熟睡的江宛,便悄声起身,独自钻出洞。

他追寻着那渐渐清晰的叫声,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月光清冷,将雪地照得一片惨白,四周寂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和脚下积雪的咯吱声。

声音源自不远处的一处峭壁。

这峭壁并非万丈深渊,更像是一道被巨大力量撕裂的山体裂缝,宽约数丈,深度约莫三四层楼高,底下堆满了嶙峋的乱石和厚厚的积雪。

虽非绝险,但若失足跌落,也绝非小事。

宫泽尘小心地靠近裂缝边缘,向下望去。

在对面的壁崖上,借着月光,他清晰地看到一窝刚刚破壳、嗷嗷待哺的雪燕雏鸟。

而就在鸟巢上方,一只成年雪燕,正疯狂地扑击着一只意图掠食雏鸟的雪鸮。

雪鸮体型更大,利爪如钩,每一次扑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雪燕虽拼死抵抗,羽毛纷飞,已是左支右绌。

宫泽尘见状,毫不犹豫地取下随身携来的小弩。这弩小巧精悍,正是为了应对此类情况而准备。

他屏息凝神,稳住因寒冷和高反而微微颤抖的手臂,弩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对准了那只凶悍的雪鸮。

距离不远,弩箭破空,“嗖”地一声,精准地没入了雪鸮的颈部。

雪鸮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猛地抽搐了几下,便从崖壁上直直坠落,重重摔在下方的乱石堆中,不再动弹。

宫泽尘大喜过望,多日的素食终于可以见到荤腥。他仔细丈量着裂缝的宽度和两岸的高度差,发现只要沿着裂缝边缘向下走一段陡坡,到达裂缝底部,再攀上对面一侧较缓的坡地,就能抵达那只雪鸮坠亡之处。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裂缝边缘的陡坡向下滑行,好不容易下到裂缝底部,又手脚并用地攀上对面。

冰冷的岩石硌得他生疼,但他心中火热,只想尽快拿到猎物。

终于,他来到了雪鸮的尸体旁。

这雪鸮颇为肥硕,掂在手里沉甸甸的,足够他和江宛饱餐一两日。他泽尘心中欢喜,将雪鸮捆好背在身后,沿着原路返回。

就在他即将回到裂缝顶部,一只手已经扒住上方相对平坦的地面,准备用力跃上去时,脚下借力的一块岩石突然松动脱落。

“呃!”宫泽尘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下滑坠。

万幸之下,他的另一只手反应极快,死死扒住了旁边一块凸起的坚固岩石,整个身体悬吊在半空中,脚下是空荡荡的裂缝。

心脏狂跳不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奋力挣扎,试图用脚找到新的支撑点,但崖壁光滑陡峭,无处着力。他抬起另一只手,距离坚实的地面却还有一小段令人绝望的距离。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上方的裂缝边缘,背对月光,面目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只能看出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但可以肯定,这人不是江宛。

宫泽尘心中骇然,这荒山绝岭,除了他和江宛,怎会有旁人?

“你是谁?”宫泽尘大声喝问,声音在寂静的雪山裂缝中回荡,既是质问,更是希望能惊醒远处洞中的江宛。

那黑影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迈了一步,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了宫泽尘那只死死扒着岩石的手上!

“啊——”

钻心的剧痛瞬间袭来,宫泽尘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能感觉到指骨在对方靴底的碾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几乎要断裂。

那黑影非但没有抬脚,反而更加用力地碾了下去。

宫泽尘痛得几乎晕厥,全身的重量和那人的踩踏力都集中在几根手指上。他脚下那块仅容脚尖踮立的微小凸起也开始松动,碎石簌簌落下。

绝望席卷全身。

他徒劳地挥舞着另一只手,却根本无法够到上方。视线因疼痛和恐惧而模糊,他只能无助地看向那团黑影,渴望江宛能听到他的叫声赶来。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彻底失去知觉,身体就要坠入深渊的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一声熟悉的的清叱从面前传来。

紧接着,那团踩踏宫泽尘的黑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发出一声闷哼,竟直接从他刚才下来的陡坡方向滚落下去。

“泽尘!”江宛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目前。她慌张得脸色煞白,立刻俯身,一把抓住宫泽尘那只几乎被踩碎的手腕。

“宛儿!”宫泽尘劫后余生,声音都在颤抖。

江宛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宫泽尘从悬崖边拽了上来。

两人一起摔在雪地里,宫泽尘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那只被踩踏的手疼痛钻心,肿起老高,不住地颤抖。

而几乎同时,对面裂缝下方传来碎石滑落的声音。只见那个被江宛撞下去的黑影,竟在滚落途中侥幸用手扒住了对面一侧裂缝的边缘,整个人悬在半空,正艰难地试图爬上去。

江宛将宫泽尘护在身后,警惕地审视着对面那个正在挣扎攀爬的不速之客。

月光稍稍偏移,隐约照亮那人的身形和动作,一股训练有素的敏捷透露出此人绝非普通山民或猎户。

月光扫过他的脸,江宛双眼半眯,认出了那人便是早先在西遥城救助的那独眼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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