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不解:“这面的山丘确实比来的时候要少,但如何五日能到达?”
野草解释道:“公主,眼前这个坡面比我们来的那一面略陡,也就更难走,更危险。不过,我们可以制作滑雪板代替徒步,这样既省力也省时间。”
他见两人面露疑惑,继续详细说明:“滑雪板,就是用长条形的木板绑在脚下。人站在上面,借着坡势向下滑行,远比步行快得多。”
江宛和宫泽尘闻言,看了看脚下相对陡峭但也相对光滑的连绵雪坡,都认为这确实是个绝妙的主意。
但问题随之而来,宫泽尘谨慎地问道:“倘若巨石拦路,或者轨迹跑偏,我们如何停下来呢?滑行太快,岂非更危险?”
“是个好问题,但也不难解决。”野草显然早已考虑周全,“我们每人带着两根结实的木棍就好。这木棍既可以保持平衡,调整方向,也可以在关键时刻阻止滑行。一旦面临意外,只需将木棍用力戳向雪中,加深阻力,便能逐渐停下。”
江宛赞许地点点头:“此法可行!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手。”
三人说干就干。
在这荒郊野岭,条件极其简陋,周围最多的便是岩石和偶尔从深雪中探出的枯木。
他们分头向附近的岩壁和背风处探索,幸运地找到一些干枯但依旧坚韧的藤蔓,这是捆绑固定不可或缺的材料。
宫泽尘则在裸岩区域仔细搜寻,发现了不少片状的板岩,有些断面相对锋利。他挑选出最称手的一片,边缘足够薄,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完全可以充当简易的石斧。
野草是主力,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我们需要找手臂粗细、尽可能直长的枯枝,每人需要两根,长约……”他大致比划了一下,从胸口到脚底的距离,“至少要这么长,最好是韧性好一些的木材。”
江宛和宫泽尘立刻分头,在稀疏的枯木丛中寻觅,砍下符合要求的枝干,拖回临时选定的“工坊”——一处背风的巨石下。
材料备齐,野草开始制作。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首先,需要将选好的枯枝表面的粗粝树皮和结节尽量去除。宫泽尘用那片锋利的板岩边缘,小心地刮削,江宛则在一旁帮忙固定木材。这是个费力且需要耐心的活儿,好在木材相对干燥,处理起来相对容易。
野草的目标是将每根粗枝从中间大致劈开,得到两片相对平整的木板。他用板岩较薄的边缘作为楔子,宫泽尘用另一块石头小心敲击,沿着木材的纹理一点点将其劈裂。
这需要极大的技巧和耐心,力道稍有不均就可能使木材彻底裂废。江宛在一旁紧紧扶住木材,防止其滑动。
初步劈开的木板边缘粗糙,底面也不够平整。他们再次利用板岩的锐利边缘和粗糙的岩石表面,反复刮擦、打磨木板的底面,力求尽可能光滑,减少下滑时的阻力。
同时,将木板前端用岩石砸削或用石片刮磨,使其微微上翘,这样更容易在滑行时越过小的障碍,防止“栽头”。
最关键也最困难的一步,则是在每块滑雪板的前、中、后位置附近,用尖石艰难地钻出或砸出用于穿绳的小孔。他们找到最坚硬的石锥,一点点旋转、敲击,耗时良久才勉强弄出粗糙的孔洞。
然后,将搜集来的坚韧藤蔓皮撕成细条,拧成更结实的绳索,穿过孔洞,设计成能够将脚踝和前脚掌牢牢固定在木板上的样式。
同时,另外两根稍短但更结实的木棍被选作“刹车杖”,同样稍微打磨,并在手握处绑上粗糙的藤蔓以增加摩擦,方便抓握。
整个过程耗费了他们大半天的光景,期间经历了数次失败,比如木材劈裂、藤蔓断裂,但三人通力合作,不断尝试改进,终于勉强做出了三副极其原始简陋,但看起来或许能用的滑雪板。
他们拿着这凝聚了心血和希望的“神器”,再次站到雪坡边缘。望着脚下陡峭但绵长的雪道,以及远方那片广袤的赤色荒原,心中充满了忐忑,以及前所未有的期待。
“准备好了吗?”野草检查了一下脚上的捆绑,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江宛和宫泽尘相视一眼,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野草第一个出发,他低喝一声,木棍向后一撑,那简陋的滑雪板便载着他,开始缓缓向下滑去,速度逐渐加快,身影在雪地上划出第一道轨迹。
“太好了!”江宛和宫泽尘鼓掌喝彩。
野草撑住木棍,顺利停了下来。
日薄西山,江宛本打算让大家伙稍事休整,但风又渐渐大了起来,周围也没个洞穴可以遮风。所以三人决定先上路,不管走到哪里,只要看到洞穴就停下来歇脚。
滑下雪坡虽然快,但也冷得刺骨,特别是夜幕降临之际,四肢很快就被冻僵。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便发现一处野草丛生之地,那里正好有一处洞穴可以寄居。
三人刚做好过夜的准备,用最后一点干柴生起微弱的火堆,正准备分食所剩无几的口粮。
突然,只听在洞口整理行李的宫泽尘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江宛心中一紧,以为他遇到了危险,瞬间抓起手边的匕首,疾步冲了出去:“泽尘!怎么了?”
然而,洞外并无异状。
只见宫泽尘站在雪地正中,仰着头,痴痴地望着夜空。
江宛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刹那间,呼吸也为之一窒。
目极峰之巅的夜空,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壮美,撞入了她的眼帘。
这里空气稀薄,毫无尘世烟火的干扰,天幕仿佛被彻底揭开,亿万星辰汇聚成奔涌的星河,如此密集,如此明亮,横贯天顶,仿佛触手可及。
星辉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将连绵的雪峰染上一层神秘的银蓝。天地间寂静无声,唯有这亘古的星辉在无声地流淌、闪烁,诉说着宇宙的浩瀚与永恒。
宫泽尘缓缓低下头,轻轻挽起江宛的手,声音带着微颤:“两个月前,我们在白泽湖看过星空……今天,我们在这巅峰看星空……未来,或许宛儿会去更远、更不可思议的地方,到时候,你可不要丢下我一人。我要永远陪你,看遍这天下。”
江宛心头一热,反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望着他明亮的眼眸,郑重承诺:“好。到时候,不论天涯海角,你都要陪我去。”
不知为何,在这极致的浪漫与壮阔之下,宫泽尘心底却升起一丝悲伤:“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比宛儿先死掉,可能……就不能陪宛儿去天涯海角了。”
江宛微微一怔,感觉有些异样。宫泽尘向来乐观豁达,甚至有些天真烂漫,今日竟突然说出如此悲观的话来。
但她没有责备他煞风景,只是长吁一口气,她更加用力地回握他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慎重道:“不会的。在我身边,你一定不会轻易死掉。无论何时,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直到我们老到难以下床走路,就一起离开这个世界。黄泉路上,我们也要相伴而行。”
看着江宛坚定的样子,宫泽尘的双眼饱含热泪。
江宛为他拭去眼泪,张开双臂,在天地间旋转,放声豪言:“你看,这里多么辽阔,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拘束我们。”
这一程伊始,江宛的信念本是摇摇欲坠的,宫泽尘则是相对乐观的那一个。
在登顶之后,江宛似乎获得了一股力量,磨灭了当初的恐惧。可见到那陌生的、辽阔的疆域汇缩成脚下小小的一片,宫泽尘突然发觉,自己只是沧海中渺小的一粟,这是使他联想到死亡的来源。
站上顶峰的那一刻,他明白,向前一步,便是跨越了目极峰的庇佑,他们要面临未知的危险,死亡也就成了他的担忧,想到接下来这半程,他就心惊胆战。
“宛儿,黎国最安全的地方,大抵就是紫宸宫了,紫宸宫的高墙之于宫内之人,就如同这目极峰之于黎国君民,现如今,你都曾一跨而越。越过的瞬间,你可曾害怕过?”
害怕,这一次对于江宛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词。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太多让她害怕的事情,但她已渐渐让这种情绪无法左右她的决断,因为害怕只会止步不前,求生的本能则让她义无反顾。
所以,尽管害怕,她都会硬着头皮去遵从正确的选择。
“怎会不害怕?每次跨出宫墙,便是我要值夜勤的时候,那时我才十五岁,便要穿梭在黎歌的每一个角落。黑夜中的异响,对付青楼房客武艺高强的奴仆,还有没能顺利缉拿的歹徒,都曾让我陷入恐惧。所以每每跨出宫墙,我便不得不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这些恐惧。”
置身在无尽的黑夜,她忆起了那无数个摸着黑工作的日子。
“所以,宛儿是在恐惧中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江宛知道,宫泽尘这样发问,是因为他也产生了恐惧的感觉。
“不,恐惧源于未知,可随之而来的是自由,当你走了别人从未走过的路,你会茫然失措,因为没有过往的经验供你参考,但这也意味着你可以创造,在这未有人涉足过的地方留下独属于你的痕迹。”
宫泽尘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对新事物的好奇,这也使得江宛更加毫无保留地倾诉自己的所思所想。
“这几天,一个声音不断重复地在我耳边回想,‘你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也能让你不见天日。’目极峰赋予我们安全感的同时,其实也限制了我们对北地的了解,蛮人异变,少女连续失踪,萧媛的身世,这诸多令我们觉得怪异的事件,都源自于没有人迈出那一步,去探索真相。”
她看着脚下广袤无垠的土地,不知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成了萧媛的临终遗言。她要去探索,去破除未知,也就将恐惧抛之脑后了。
当此行的目的再一次清晰地扣响宫泽尘的心门,他的眼前又有了相对清晰的方向,方才因窥见沧海一粟而生出的恐惧,也顿时消减了不少。
你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也能让你不见天日。
破除了地理上的桎梏只是江宛的第一步,接下来,她要破除心理上的桎梏,去接受那颠覆她过往认知的残酷真相,这才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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