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暗潮涌
午后微风,吹皱一池春水。阑昭沿着曲折的回廊,一眼便瞥见湖心亭中那抹娉婷的身影。
暮春的梨花被风卷进亭角,阑昭绕过飘摇的纱帘,那人安静地倚栏远眺着簌簌落花,一身清雅的粉色衣裙,层层叠叠的软烟罗裙摆逶迤在青砖上。
阑昭认出她来了,正是数日前在正厅门口不慎撞到的那位姑娘。她上前来:“你就是那天那个人吧?上次不小心撞到你,我给你赔礼了。”
阑珏闻声转头,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微微晃动。
阑昭目光在她眼下红痣停留一瞬,忽然漾开笑意:"姐姐好颜色啊。"
阑昭连忙挨着她坐下,"姐姐你多大年纪?"
"十六。"阑珏看着眼前明艳少女答着。
"这般巧!我俩同庚呢?我腊月里及笄,你该不会比我大,可唤我一声姐姐呢。"阑昭拍着手,话音未落又忽地站起:"差点忘了正事,我正找人呢。"
阑珏见她神色有异,关切地问:“你找谁?”
阑昭的指尖悄然攥紧,声音里带了几分压抑的怒火:“我找……我阿爹在外头养的一个……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她咬着牙,仿佛那两个字也烫嘴。
阑珏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眸光微微一颤,他垂下眼帘。
阑昭她望着眼前人与自己三分相似的眉眼,如遭雷击,怔怔地立在原地:“是你!”
“我…?好像是我。”阑珏声音也低了下去,没有底气。
阑昭握紧拳头,她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同龄、同样美好的女子,原来就是自己口中那个“贱人”,是父亲在外养得女儿,是即将被接回府中顶替自己位置的人。种种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眼眶一热,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我如今要嫁出去了,他们马不停蹄的就将你给接回来了顶替我!”
阑珏见她如此,心中亦是一痛,轻声道:“你……你没事吧?对不起,我……”
阑昭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猛地转身,捂着脸,哭着跑出了亭子,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只留下一串哽咽的尾音。
阑珏无奈叹息。他想回家,不想待在这。
独自一人待了一会,他抱着桌子上的古筝回到了南阁。
罗嬷嬷端着药碗走进房间,碗中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她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目光冷峻地看向阑珏。
“小姐,该喝药了。”
阑珏盯着那碗药,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抗拒:“可以不吃吗?”
“药丸换成了汤药,药效更好,小姐还是趁热喝了吧。”
阑珏的目光在药碗和罗嬷嬷之间游移,指尖微微颤抖。那碗药汁的颜色深得让人心慌,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想喝。”
“小姐,这是为了你好。别让老奴难做。”罗嬷嬷的眼神微微一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小姐在这过得舒适,罗娘子在老家也能安心。”
阑珏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声音陡然提高:“你们把小娘怎么了?”
罗嬷嬷不紧不慢地将药碗往阑珏面前推了推,语气依旧平静:“她如何,还得看小姐你。”
阑珏盯着她,片刻后,他伸手端起药碗,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
罗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许:“小姐果然懂事。”
阑珏放下药碗:“你们别动她。”
罗嬷嬷轻笑一声,转身离开:“小姐放心,只要你听话,罗娘子自然会平安无事。”
房间重新陷入寂静,阑珏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药碗上,身体里好似被万虫啃咬一般,每一寸肌肤都在刺痛,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他的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手指紧紧抠住地面,指尖泛白。
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踉跄着走到屏风后,脱掉身上的衣物,**着身子,缓缓爬进早已准备好的药桶中。药水温热,带着浓重的草药气息,浸没他的身体时,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但那种被万虫啃噬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阑珏闭着眼睛,任由药水浸透肌肤。他能感觉到,那碗药正在他的体内肆虐,手指无意识地滑过自己的腰腹,指尖触到的肌肤柔软得让他心惊。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小娘的身影。
那是数年前的一个午后,河面上的小船轻轻摇晃。小娘坐在船头,手中握着一只酒杯,醉眼朦胧。她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支毛笔,在纸上胡乱写着什么,字迹潦草,却带着几分洒脱。
“娘,醒醒酒吧。”阑珏轻声唤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小娘突然呵斥一声,声音尖锐,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
阑珏低下头,声音更低:“小娘。”
小娘的目光落在阑珏身上的服饰上,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谁准你换下来的!”
“我不小心摔进水里,那套衣服湿了,我就换下来了。”阑珏解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
小娘却充耳不闻,猛地扑过来,手指粗暴地扒开阑珏的衣服。阑珏惊慌失措,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娘!娘!我下次不敢了!”
小娘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直到将阑珏身上的衣服全部扒掉。她喘着粗气,从自己身上扒下一件外裙纱,裹在阑珏身上。那件外裙纱薄如蝉翼,透得几乎能看见阑珏的肌肤。
阑珏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紧紧抓住那件外裙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小娘,为什么…?”
小娘却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阑珏,眼神复杂,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小娘,我是男子啊,婆婆说…男子就该穿男子的衣服。”阑珏哽咽着。
“你不是,你跟我都是女子,你只是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罢了…长大了别学你爹那个腌臜货知道吗?”小娘摇着头,喃喃着。她伸出手摸向他的脑袋,阑珏瑟缩。
小娘将他抱进怀里,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肩头,阑珏埋在她怀里,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小娘每次喝醉都会发疯,说一些奇怪的话。阑珏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他能感受到她很痛苦。
她曾是那繁华世间跌落尘埃的可怜人。遥想往昔,她亦是富贵人家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奈命运无常,家族一朝没落,如大厦倾颓,她最终沦落为船妓。与父亲共度了一夜旖旎时光,她怀上了阑珏。此后,她便被送回了老家,从此与那个男人断了往来,再无相见之日。她用自己的方式调教他,养着一个不通半点文墨,只知养容的少年。
阑珏心里明白,自己生性懦弱,脑子也称不上聪慧机灵。小娘不许他翻看诗书,认为那些东西于他无用。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接触,他便偷偷地跟在小娘身边,仔细观察、用心揣摩。学着如何做事,学着讨人喜欢,学着与其他孩子相处.....
静谧的房间里,唯有药桶中细微的水波声轻轻回荡。
阑珏的思绪被药桶中的水声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浸泡在药水中的身体。
是一尊未经雕琢的泥胚,静静置于其中。一切重塑着他的轮廓,改写着他的肌理,似要将他从过往的种种束缚中解放出来,置于一个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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