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向晚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时英杰无论长相、职业还是谈吐,都是相亲市场里评价极高的那一类。
也就是家境实在差了点,不然也不会被她爸“榜下捉婿”。
其实苏向晚有点理解这些年她爸妈在她择偶这件事上,越来越倾向于找个人能力不错,但家庭条件比他们家差一截,可以安分做上门女婿的小伙子。
多半还是因为她跟陆斯言那一段的前车之鉴。
但归根结底,她自己还是像先前和许萌说的那样,想要激情。
说她记吃不记打也好,她就是宁愿接受激情过后慢慢走向平淡,甚至在激情高处戛然而止,也不肯接受从一开始就跳入程式化的乏味生活——即使这是大部分人眼中的安稳。
“曾经拥有”对她来说很重要,那是她消解平凡生活中一个个无聊、茫然甚至难过瞬间的能量源泉。
苏向晚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借口,弯唇道:“真是不凑巧,晚点我还约了朋友做SPA,不好放她鸽子。电影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时英杰脸上笑容不变,得体道:“那也行,不耽误你。晚点再联系。”
苏向晚暗松一口气,作势起身:“那我就……”
时英杰忙先她一步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你出去。”
苏向晚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车就停在地库,自己下去就好。”
时英杰也就点头说了声好。
等苏向晚转身走向电梯,他脸上的和煦笑容转瞬消失,志在必得地望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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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库在负二层,苏向晚没去地库,而是去了负一层的小吃街。
她怕太早回家又被妈妈唠叨。
小吃街占地了得,各个商铺热火朝天,人满为患。
苏向晚之前没来过这,索性先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最后回到入口处,在入口附近的一家关东煮店停下。
刚买好一杯关东煮准备付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先她一步递出二维码,扫了一下。
苏向晚一愣,看到那只修长的手以及他腕上的手表,她心中已有所觉。
扭头去看,果然是陆斯言。
苏向晚上下看他:“你怎么在这?”
她离开咖啡店时,他明明还在和那个器材商谈采购的事。
陆斯言神色淡淡地反问:“你呢?不是和相亲对象说了要去做SPA?”
其实是苏向晚离开不久,他也差不多收尾。
原本也没想过要来找她,但进电梯后发现负一层是个小吃街,他就鬼使神差地过来了,总觉得她也会来这里。
苏向晚一怔,迅速左右看看,旋即转身往外面电梯间无人的角落处走去。
陆斯言阔步跟上。
苏向晚在电梯间角落停下,这才回身不满地看他:“你这样大喇喇说我出来相亲,真的合适吗?旁边那么多人,我丢不丢脸……”
她压低声音,说完,又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我跟相亲对象说的话?”
话音刚落,她似意识到自己语气迫切,反倒显出几分亲昵,忙敛容正肃了神色。
陆斯言满脸坦荡:“你就没听到我跟器材商的交谈?”
苏向晚无话可说,低头咬了一口甜不辣。
陆斯言不动声色地垂眸打量她。
也不知是不是出来相亲的缘故,她今天穿得格外……温婉?
长发披肩,脸上化着精致淡妆,一身白色修身高领毛衣裙搭灰色羊毛大衣,整个人透着极其甜美娴静的气质。
陆斯言若无其事道:“还特地打扮了一番,看来对这次相亲势在必得。”
苏向晚胸口一滞。
什么势在必得,她今天的穿着都是妈妈严选,也不是说完全不符合她平时的人设,只是她平时真不会打扮得这么不利落。
出门前,妈妈还特意叮嘱,第一次跟人见面,收一收她的大小姐脾气。
可她自认礼貌得体,哪有什么大小姐脾气。
也不知道在妈妈的想象中,她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苏向晚心情憋闷,忽又想起陆斯言莫名其妙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现下又突然出现,还恰好看到她在相亲,顿时愈发觉得呼吸不畅起来。
她忍了忍,终究没忍住,抬头横了他一眼,又迅速看向别处,低声说:“别说得我好像很恨嫁。”
陆斯言察觉她的低迷,默了默,说:“好,算我错了。”
苏向晚轻呵一声,脑袋微微后仰打量他。
陆斯言坦然迎视她的目光。
苏向晚却无法再自若直视他了,只小声说了句:“什么叫算你错了,明明就是你错了。”
说完,她一脸懒得再跟他讲的表情,直接按下电梯去地库。
其实是突然不想面对他了。
陆斯言也跟着进了电梯。
苏向晚眼中浮起防备:“你跟进来干什么?”
陆斯言说:“我车也停在下面。”
苏向晚哦了声,无话可说了。
然而几秒种后,一股没由来的烦躁突然涌上来,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烦。
还好电梯转眼到达负二,她连忙跨步出去,逃离这小小的封闭空间。
但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脚步却没消失,片刻,又传来陆斯言慢条斯理的声音:“怎么没跟他去看电影?”
苏向晚不知道他问这话的真实意图,是刺探她对这场相亲的满意程度,还是单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又或者想看她笑话。
——毕竟从他的角度,她当初那样趾高气昂地甩了他,现在落到相亲的地步,似乎确实有点好笑。
她脚步不停,语气略显生硬:“最近又没值得一看的电影。”
陆斯言眉心轻蹙一下,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苏向晚已走到自己车前,眼看她就要开门上车,陆斯言忽又叫住她:“听他说话的腔调,是体制内的?”
苏向晚回头,目光灼灼地盯住他:“跟你没关系。”
她两眼又黑又亮,像一对剔透的黑葡萄。
陆斯言不知怎的,莫名想起大三那年,第一次与她在酒吧相遇。
那时她也是这样双目炯炯,却又带几分虚张声势地望着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喝酒。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落入人间的精灵。
正好当时他刚为保研的事和家里大吵一架,心情郁郁,索性与她喝了起来,一直到后面开房,他都多少带点发泄的意味。
可等一切平息,理智回归,他大脑终究被无措占据,默默坐在床畔的沙发上,望着被子底下隆起的那一团。
苏向晚似乎躲在被子里哭,极其克制地不让他发现。
但他还是听见了她的小声啜泣。
于是,除了无措外,他又骤生备受打击之感。
他不确定苏向晚是因为第一次才哭,还是因为他在床上表现糟糕而哭。
但他总觉得二者皆有,甚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可没办法,他也是第一次。
而他从小的教养告诉他,刚才的一切都是脱轨的、不负责任的。
陆斯言犹豫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想问苏向晚要不要试着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
结果他还没开口,就听苏向晚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你走吧。”
陆斯言一怔,问她:“你还好吗?”
苏向晚忽然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一双眼像被雨水洗涤过,愤愤瞪着他:“叫你走你就走!”
陆斯言无奈:“我是想说……”
“走啊!”苏向晚像是跟谁发脾气一样。
陆斯言一顿,片刻,点着头:“好好好,我马上走。”
想到些什么,又说,“我手机没电了,借你手机给我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苏向晚默了默,从枕头柜上摸到自己手机丢过去,然后立马把光|裸的胳膊缩回被子,撇过头不去看他。
陆斯言问她锁屏密码,她一一说了。
几秒种后,却听见房间里响起手机铃声。
不是她的,那就是陆斯言的。
她怔怔望向陆斯言。
陆斯言也起身把手机还给她,说:“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房间已经付过钱了,晚点你直接退房就好。”
交代完这些,他才关门出去了,但也没走远,就在楼下大堂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
直到看见苏向晚下来,退房后到门口打上车,他才追出去,匆匆拍下车牌号,目送出租车远去……
陆斯言喉结轻轻浮动一下,压下脑中一些旖旎回忆,整个人也跟着清醒了。
的确,现在确实跟他没关系了。
他点点头,退了两步:“抱歉,是我越界了。”
苏向晚心口却无端悬停一下,一时空落落,找不到归处。
过了会,刚才隐隐的烦躁无由又升级成了无名火,不知是为他所说的“越界”,还是为他“越界”后又毫不犹豫地撤离。
她恼火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拉开车门。
正要上车,却听陆斯言忽然又喊住她:“等等。”
“又怎……”
她扭头看他,话没说完,只见他指了指她右前轮。
苏向晚后退两步,低头去看,车子右前**概是扎了什么东西,这会已经全瘪了。
她双目瞠了瞠,片刻,再度望向陆斯言。
每次关键时刻,苏向晚总能想起爸爸从小教她的那句“好汉不吃眼前亏”。
于是犹豫几秒,她复又低下头,小声道:“你会换轮胎吗……”
大概是太多年没见识过她的极速变脸技能了,尽管意料之中,但陆斯言还是有点被惊到。
他顿了顿,随即叹服:“把工具箱拿出来。”
所幸地库还算空,两边车位都没停车,有足够的操作空间。
苏向晚一手拿着吃剩的半杯关东煮,另只手臂挂着陆斯言脱下来的大衣,就站在一旁,看陆斯言利落架上千斤顶,然后卸轮胎,安备胎。
他的白色衬衫不时因为他手臂后背用力绷紧,而显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苏向晚微微失神。
过了好一会,陆斯言将换下来的轮胎和工具箱都放回车上,回头跟苏向晚交代:“你这辆车的备胎是全尺寸的,可以日常使用。找个时间去把换下来的轮胎补好,就不用换回去了。”
苏向晚点头:“哦,好的。”
大概是先前对他不耐烦,这会又承了他的人情,一下叫她尴尬起来。
默了片刻,她赶紧把大衣还给他,语气有些虚浮:“快穿上吧,别着凉了。”
陆斯言瞧她一眼,没说什么,把衣服穿上了。
苏向晚想了想,又干巴巴地问道:“我看换轮胎体力消耗挺大的,你饿不饿,要不我回小吃街给你买点好吃的回来?”
陆斯言说:“等你买回来都什么时候了。”
“也是啊……”苏向晚嘀咕。
欠人情比欠钱麻烦多了,更别说是前任的人情。
片刻,她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抽,把手里半杯关东煮递出去:“那你看看这里面有什么想吃的没。”
陆斯言一脸无语,挑着眼梢看她:“我累死累活,你就请我吃你吃剩下的?”
苏向晚触到他眼神,心口不知怎的,痒了一下。
她往边上看了眼,又看回他,若无其事问:“那你想怎么样?”
“先欠着,等我想好吃什么你再请客。”陆斯言带出些微笑音。
苏向晚与他对视两秒,又飞快躲开视线看向自己车子。
片刻,她将自己调整到面无表情的状态,这才看回陆斯言,作出很勉强的语气:“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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