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苏向晚两手攥着塑料袋,袋子在膝上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今年夏天反常的超高温,致使现在都十月中旬了,天气还是燥热。车里开了冷风,陆斯言怕闷,两边车窗各降了一条缝,冷气和外面挤进来的热意达成了一个很美妙的平衡。
这段路两侧都是小区,一楼店面房除了刚才那家水果店,还有各式便利店、餐饮店,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苏向晚望向外头的人间烟火,低声嘀咕:“我才不扔,榴莲好贵的,这么两块起码一百多。赚钱多不容易啊……”
陆斯言看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那你还假模假式说那些。”
苏向晚看回他,解释:“我只是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
又说,“你不也在假模假式。”
陆斯言说:“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向晚张嘴想反诘“这么多年了,你这破脾气是一点没变”,但惊觉这话多少有了叙旧之嫌,并不适合出现在他们当下的关系里,也就没再开口。
她的沉默使得车内安静得有些突兀。
陆斯言默默将广播音量调大了些。
突兀被冲淡,沉默也就不再那么令人不安。
十五分钟后,车子到达苏向晚家小区门口。
陆斯言问她:“开进去?”
苏向晚忙摆手:“不用了,还得登记,多麻烦。”
其实是怕登记了之后,她爸妈也知道她被陌生车辆送进来,她不好解释。
陆斯言也就没勉强,点头解开中控锁。
见苏向晚自己推开车门就要下地,他忙叫住她:“等会,我过去搀你。”
苏向晚赶紧连声说“不用”,在他下车前,自己已经费劲钻出车子落了地。
她悬着右脚,重心全撑在左脚上,就这么站在副驾门边,弯身朝车里的陆斯言挥手告别。
陆斯言面无表情地看她一会,最终什么都没说,重新扣好安全带,升起车窗开车走了。
苏向晚目送他尾灯远去,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碍于脚伤,她也没逗留,转身一瘸一拐走进小区大门。
因此,她也就没看到,陆斯言在前面路口掉了个头,将车停到了小区对面的路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他才真正驱车离去。
晚上,苏向晚妈妈从厂里回来,得知女儿瘸脚的始末,当即心疼得红了眼,一边帮女儿冷敷,一边嚷嚷着要去找校长讨说法。
苏向晚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把妈妈劝住了。
结果过了几天,去广城参加展会的苏父苏光耀回家,也是跟吴敏一样的反应。
苏向晚一边感慨她爸妈不愧是做了大半辈子的模范夫妻,一边又拉着妈妈一起劝老爸,总算压下了她爸爸的牛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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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十一月下旬,苏向晚的脚基本恢复了正常功能,只要不使劲就不会疼。
她脚伤的这段时间,除了父母的殷殷关心,其他得知消息的朋友,如许萌,还有她在兴城的发小,也来询问过几次。
陆斯言也会发微信来问,但问得不勤,每次都间隔五到七天,说不上随意还是刻意。
等苏向晚在朋友圈宣布自己已经行动自如,他三不五时的关心也就随之消失了。
苏向晚不知为何,心里像缺了一块。
好在随着时间流逝,她心中的那块空缺也就渐渐感受不到了。
十二月初的一个晚上,苏母给苏向晚推了一个男孩子的微信,一下子打破了前段时间“母慈女孝”的家庭局面。
吴敏喜气洋洋说:“小伙子二十七,也就比你大一岁,今年刚考进税务局。你爸前段时间跟他领导吃饭,一眼就相中他了。家里条件嘛是一般,父母都务农,也没买房,但小伙子有上进心,长相也不错,可以让他入赘我们家呀,你也不用嫁出去受委屈。”
苏向晚满脸抵触:“我爸什么时候也学会榜下捉婿了?”
吴敏没听明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向晚说:“反正我没兴趣。”
吴敏一下板起脸:“那你还对什么有兴趣?你现在工作稳定了,人生大事也该一步步定下来了。我跟你爸要老的呀,你以为我们能照顾你一辈子啊?”
“你们给我多赚点钱不就好了。”
“你以为有钱就好啦?到时候我们管不动你了,你再被人把钱骗光,看你找谁哭去!”
苏向晚隐隐不服和恼怒:“你们就默认我守不住家产,所以情愿把我和钱一起交给一个你们半道上找来的男的?”
吴敏不解她的气愤:“你以为家业好守啊,你一个小姑娘要那么辛苦干什么?”
“我就不相!”苏向晚嚯地起身,蹬蹬蹬往房间走去,“你们找来的男的,你们自己相去!”
吴敏忙跟着冲到女儿紧闭的房门口喊:“你一个小孩子说话没大没小!”
房间内,苏向晚把脑袋往被子里一闷,暂时不想跟妈妈说话。
结果过了几天,她还是去相亲了。
吴敏见威逼不成,改成了利诱,许诺苏向晚,去相亲就给她买那件她看中好久的价格近五位数的大衣。
苏向晚两相权衡,倒也不是光为那件大衣,也为了家庭和谐,找了个周六下午出门应付。
见面地址是城西一家新开商场的咖啡店,离苏向晚家其实有点远,但对方租的房子在那边,而且对方准备买车但还没决定买哪款。
苏向晚就迁就他一下,反正也没下次了。
男方名叫时英杰,文弱白嫩的长相,可能是混体制内的缘故,说话虽还没完全浸染成官腔,但“结构化”非常明显,很符合苏向晚对男公务员的刻板印象。
聊了几句,苏向晚勉强维持的那点热情尽失,人也慢慢松散靠向椅背。
她身后是一株硕大的阔叶盆栽,用以隔断空间,遮挡视线。
但声音却无法被阻挡。
因此,苏向晚一下子听见微微压低的熟悉男声从盆栽后传来。
“这台机器是金贵,但也到不了这个价。陶先生难不成是看我脸生?”
苏向晚一怔,没料到竟会在这遇到陆斯言。
陆斯言似乎在采购什么宠物医疗器械,他话音刚落,他口中的那位陶先生便马不停蹄地跟他介绍手里这台机器是最新款,精确度超过现有市场上的任何一款。
陆斯言只轻笑着说:“我不是那种随便混了个证的赤脚宠物医生。什么机器好,好到什么程度,我心里有数。陶先生与其给我介绍机器,不如再核算一下,还有没有更好的折扣。”
陶先生忙说:“稍等稍等,我再算算。”
苏向晚听得出神,直到对面时英杰叫她:“……向晚?向晚?”
她蓦地回神,眼神还懵懂着,望向时英杰:“嗯?怎么了?”
时英杰一派和煦,仿佛并未发现她走神,或者发现了,但包容了。
“我是说,我请你看电影吧。”
苏向晚还没回答,她背后与她隔着绿植的陆斯言突然把咖啡杯放回了桌上。
哒地一声,惊扰了桌子对面正在努力核算利润的陶先生。
陶先生见他神情未变,可眼底却有了说不清的烦躁,当即好言安抚:“陆先生,稍等。我马上就好。”
陆斯言一愣,继而反应过来。
他若无其事敛去眼底暗涌,平声说:“没事,你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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