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发消息的时间是昨晚九点。
沈伶舟昨晚和大家一起吃烤肉,根本没看手机,回来也倒头就睡,看到陆怀瑾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
他抿紧嘴唇,手指尖在打字栏上方停驻许久,最后缓缓打下几个字:
【我微信转你吧,这几天有兼职,恐怕对不上你的时间。】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非是好或者不好,可煎熬等待了半小时后,陆怀瑾却回了意味不明的俩字:
【是么】
都说文字没有感情,更不能通过几个字就随意揣测他人心情,可这两个字还是让沈伶舟身体慢慢变得紧绷起来。
刚才那一瞬间,他竟产生了小小的期冀,希望陆怀瑾能回他一句“必须见面还”,这样他也可以顺理成章见陆怀瑾一面。
可这两个字,似乎透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但到底在嘲讽什么,沈伶舟不知道。
思忖许久,他颤抖着心脏回了句:
【那等我有时间,我马上去你公司还钱。】
这一次,陆怀瑾没有再回。
沈伶舟抱着手机坐了许久,猛然回过神,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出门。
临走前,他冲着鱼缸里上次买的斗鱼挥挥手,心里道“晚上见了”。
坐车前往雇主家,这一路沈伶舟都在回味“是么”这两个字。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昨晚似乎还下过雨,地面一片湿润。
沈伶舟抬眼望向天际,总觉得今年雨水很多,从夏天开始,几乎没断过。
他草草收拾了心情,双手揉着嘴角,希望带给小狗最灿烂的微笑。
来到雇主家,刚出电梯门,却听到公摊走廊上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哽咽的哭声。
密密麻麻,带动着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沈伶舟疾步走过去,就见雇主家门口围了一堆人,每个人脸上挂着或懊恼或无奈的表情,而雇主小姐姐被围在中间,坐在地上,垂着头,捂着脸哭泣。
没见到巴布,也没见到小姐姐的父母。
沈伶舟小心翼翼钻进人群,在小姐姐面前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姐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
泣不成声,哽咽着,好不容易才说出完整的一段话:
“巴布死了……它吃了老鼠药死了……!”
“咚”的一声,一道重拳狠狠落在沈伶舟脑门,打散了他的意识,模糊了他双眼的焦点。
巴布……死了?
旁边几个看起来像是物业的人,无奈道:
“我们从没在小区里投放老鼠药,但今天业主请的代遛出去遛狗,就接个电话的工夫,狗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了老鼠药,业主发现得也晚,送去宠物医院还是……没能救回来。”
“监控也调了,根本没看到有人放过老鼠药,你说这事……”
过于突然,以至于沈伶舟在原地愣了许久,大脑仿佛生了锈,怎么也转动不了。
那样一条活泼粘人的大狗,就这样,没了。
这个消息很不真实,沈伶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眼前小姐姐哭的越来越悲伤,一声一声重击沈伶舟的意识。
他终于反应过来,巴布是真的死了。
今天来时路上,沈伶舟看到路边有卖漂亮小发卡的,还给巴布挑了只幸运草的发卡,希望它永远都是一只自由快乐又幸运的小狗。
可是不过短短几十分钟,小狗抛下了主人,也没能亲眼见一见朋友给他挑选的幸运草。
沈伶舟觉得胃很痛,眼前的场景也渐渐变得模糊。
虽然和巴布相处的时间不多,可巴布带给了他无限的欢乐,他早已将巴布当成了超越物种的知心好友。
他不会说话,可他也不用说话,小狗就能明白他的所有想法并热情地回应他。
沈伶舟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昨晚去吃了那顿烤肉。
只怔怔的,没有头绪。
眼泪不受控制地坠落。
小姐姐家的玄关还挂着巴布的照片,它快乐微笑宛如天使般的面容,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间。
沈伶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陪在小姐姐身边很久,一直到她的父母匆匆赶回来,几人去了宠物医院见巴布最后一面。
原本活蹦乱跳的巴布躺在手术台上,没了气息,眼角的毛发湿漉漉的,好像也为自己不能陪心爱的主人更久一点感到自责和难过。
沈伶舟最后一次拥抱了巴布。
失去了从前的温暖,也再也听不到它快乐的心跳声。
此时的天已经大黑,沈伶舟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寒风呼啸,在他脸颊上留下了微红的痕迹。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另一只手里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巴布生前仰着脑袋等待投喂的照片。
他想起了被陆怀瑾扔掉后被车子轧死的小猫球球。
生命真的好脆弱。
“叮咚——”
手机响了声,将沈伶舟的思绪拉了回来。
点开微信,映入眼帘的备注不知为何让他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有点烦躁。
发信人是陆怀瑾。
只是看到他发来的内容后,十二月的寒风终于将他的身体完全冰封。
【听说你兼职遛狗家的狗死了,所以现在有时间了么,来郊区房子,准备好钱。】
沈伶舟当下位于市中心,距离陆家宅邸三十多公里,打车怎么也要四五十块,贫穷的他不可能舍得把钱花在这种事上。
除非是有迫切的,十万火急的事。
时隔四个月再见到保姆王姨,王姨看着阔步而入的沈伶舟,愣了许久,似乎是不敢认。
下一秒扔了洗地机跑过来,拉起沈伶舟的手:
“小舟你这些日子去哪了,王姨到处打听你,可担心死你了。”
沈伶舟紧抿着唇,双脚不受控制向前,但看到亲切的王姨又慢慢退了回来,对着王姨深深鞠了一躬。
而后,他轻轻推开王姨的手,轻车熟路上了楼。
陆怀瑾房间的门大开着,沈伶舟的脚步顿住,风风火火在这一刻熄了火。
可看到手里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幸运草发卡,他阔步走进去。
陆怀瑾还是和以前一样,淡漠且生人勿近的气质,如同荒郊上空阒寂的明月,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这种岁月静好却在这一刻融化成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涌来。
陆怀瑾是怎么知道雇主家的狗死了。
因为这件事,是他做的。
【为什么害死巴布。】沈伶舟猛地将手机怼到陆怀瑾面前。
陆怀瑾从电脑中大发慈悲移出视线,漫不经心扫了眼。
手指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狗告诉你的?”
沈伶舟眼底一暗,缓缓放下手机。
狗没告诉他,是他凭借这件事中的不合理之处自我臆测出来的。
陆怀瑾敲下最后一个字,点击保存,关了电脑。
他终于在沈伶舟漫长地等待中抬起眼。
“所以,钱带来了么。”他眉尾一挑,眼底一片轻蔑。
沈伶舟摇摇头。
“我以为,毒死你的狗,你就有时间来见我,看来不是没时间,是没准备好钱。”陆怀瑾冷哧一声,气定神闲端起红茶杯。
沈伶舟的腰背像是用尺子比出来的,倏然挺得很直。
他手指灵活又快速地比着手语,情绪在这句话后彻底爆发了。
陆怀瑾承认了,狗是他害死的。
可比划半天,他开始痛恨自己不争气,这个时候,怎么忘了陆怀瑾根本不屑于学习手语同他快速交流。
只好打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是别人的私有财产,别人可以告你的。】
沈伶舟其实更想问,为什么无论是猫还是狗,他都能不留余地剥夺自己不会说人话的朋友。
但他知道他这么问,陆怀瑾必然要笑他幼稚。
“是么。”又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这两个字,陆怀瑾拿过钢笔,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告吧,无论是赔偿一百倍或是一万倍,我都接受。”
沈伶舟听到这句话,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了。
身体开始发抖,双手也仿佛麻了一般,不断涨大。
从陆怀瑾不听他解释将小猫丢出去的那一刻,他就该看清陆怀瑾本质就是个冷血无情、漠视生命的人渣。
一个人怎么能在残害一条生命之后轻飘飘地说出“我有的是钱赔”这种话?
是因为猫狗的生命不重要,还是因为他人的感受不重要。
陆怀瑾盯着沈伶舟苍白的小脸,笑了,像往常一样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并道:
“跑了四个月,是外面世界有太多吸引你的东西么。没关系,我可以不计前嫌,你现在想明白也不晚。”
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这种小事。
沈伶舟感觉喉咙被堵住了。
以往陆怀瑾对他招手,他会主动乖巧凑过去,可这一次,他选择了打字。
【你要对这件事负责,对无辜惨死的生命负责,我会拿出所有积蓄给雇主请最好的律师,我相信公道在人心。】
陆怀瑾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慢慢放下,脸上那意味不明的笑也一并消失,漫上森寒。
“沈伶舟,你可以试试,看哪家律所敢接状告海恩电子的案子,我相信有这种心怀大义的人在,可再清高大义,也得考虑身边的人。”
一语双关,沈伶舟不傻,他听明白了。
这句“考虑身边人”不仅是针对敢接海恩电子案子的律师,同时也是对他而言。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楚聿。
“好了,我不想继续这个无聊话题,过来。”陆怀瑾唇角勾了勾,眼底却毫无笑意。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晋海市没有律师敢接,我就去首都,我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沈伶舟紧抿的唇在发抖,打下了一段自己都不确定却很强硬的话。
“沈伶舟。”陆怀瑾轻笑一声,“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用尽一切办法也要往上爬么,他们需要钱和权力,而这两样东西能带来的。”
陆怀瑾眼神一扫,落在了沈伶舟的手机聊天背景上。
傲慢,冷漠。
背景是沈伶舟前不久刚换成的巴布的照片。
话止于此,也不必说得太明白。
沈伶舟拿回手机,紧紧攥住。
陆怀瑾抬眼,又是一声轻笑:
“我给你三天时间,二楼房间王姨会给你打扫出来。”
沈伶舟只觉得牙关都咬得发酸。
可对于这句话,他甚至想不出合理且有用的回击。
他也不明白,陆怀瑾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明明初见时候,他真的很温柔。
“还有。”陆怀瑾抬手招呼门外焦急等待的王姨进来,示意她送客。
“这三天你尽快整理好身边的杂人杂事,我不喜欢兄弟之间共用一个玩具,嗯,哪怕是玩具。”
*
沈伶舟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低着头,翕着眼,脑袋里一片混乱,像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线。
我不喜欢兄弟之间共用一个玩具?
兄弟之间?
手机响了声,提示收到新消息。
是楚聿发来的:
【到家了么。】
沈伶舟在看到楚聿的名字后,一个不切实际又似乎合乎情理的念头倏然冒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