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陆怀瑾知道他这些日子和谁在一起,那么当中的男性,就只有楚聿。
被陆怀瑾调动起来的冲动情绪尚未完全褪去,沈伶舟踏上了前往观澜一品的公交车。
可到了楚聿楼下,脚底又像被黏住了般,似乎是被冷风吹醒了几分。
沈伶舟抬起头,视线悠长穿过昏暗,落在楚聿家的窗户上。
屋里似乎只开了光线不是很明朗的壁灯,相较于其他人家的灯光璀璨,他家倒显出几分荒凉。
沈伶舟在他家楼下站了许久,缓缓转过身。
就算得到了答案又能怎样呢。
就像在巴布这件事上,他虽没直接看到结果,可以前和陆怀瑾在一起时,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同样出身高贵的人对着陆怀瑾摇尾谄媚,权力的可怕,他早就见识过。
沈伶舟裹了裹身上的旧棉服,双手露在外面太久,有些冷了。
他将手揣进口袋,无意间,又摸到了那只还没来得及送出的幸运草发卡。
上面的幸运草是立体的橡胶制成的,在这之前,沈伶舟还想过巴布戴着这只小发卡,幸运草在头顶摇摇摆摆的样子。
这只骄傲的小狗,肯定也会得意的不行。
另一边,陆怀瑾的豪宅。
“王姨,麻烦你把沈伶舟之前住的房间打扫出来,天气好的话被褥也晒一晒。”陆怀瑾的用词是礼貌,语气却是颐指气使的。
王姨抿着唇,黑亮的眉头深深蹙作一团。
良久,她鼓起勇气:
“陆先生,小舟是要回来住么。”
陆怀瑾头也不抬,翻着白天的会议记录:
“那你倒是告诉我,他还能去哪。”
王姨眉间蹙得更深了,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鞠了一躬。
王姨一走,陆怀瑾从会议记录中抬起眼眸。
沈伶舟留了字条离开那天,他心中也是这样嘲弄地想过:
沈伶舟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呢,一点生存能力也没有又找不到工作的人,到最后还不是要丧家犬一样回来乞求他的收留和施舍。
他以为最多三天。
可事情的发展却渐渐偏离他的预想轨道。
沈伶舟没有回来,短信也没有一条,就好像他真是那种果决利落的人。
那一段时间陆怀瑾的下属都进入紧急戒备状态,他们都在说,不知道是不是公司运营出了问题,陆总最近脾气很差,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人人自顾不暇,甚至有几位为公司忠心耿耿多年的老员工受不了压力主动提了辞职。
陆怀瑾家里的保姆们也是一样的感受。
他的司机以前还能没事和他闲聊两句,就算他不想回答也只是装作没听见,对着工作记录看得认真。
可这段时间,司机再找他搭话,他也只会冷冷道“闭嘴”,然后对着车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三个多月后,陆怀瑾收到了沈伶舟的转账记录。
那时候他正和华钰莹在餐厅用餐,他倒不是真想和华钰莹建立无聊的感情,只是做也得做给双方家里那些顽固不化的老梆子看。
看着对面的女人,心情依然蒙着一层暴雨来临前夕的乌云。
直到收到了沈伶舟的短信。
那一刻,陆怀瑾清楚感受到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甚至连他对面的女人都看着顺眼了不少。
但他并没有回,因为他了解沈伶舟的性格,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收到他更多的短信。
可这一次,事情的发展依然超脱了他的预想。
……
沈伶舟望着手中的幸运草发卡,鼻根酸得厉害,双眼蒙上一层朦胧水汽。
爸爸很讨厌他哭,说家里过不好都是他把好运气哭走的;
楚聿也不喜欢他哭,总会说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或事哭。
可巴布值得,虽然它只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狗,可真正的朋友不需要用多么动听的美言来维持友谊,只要一个眼神,你懂我也懂,它甚至不需要是个人。
哭是因为,对巴布的不舍,以及明知道巴布是如何惨死,始作俑者又是谁,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张口骂他一句人渣。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当初没能和球球好好告别的心情,在这一刻伴随着巴布的离去,一并开闸泄洪。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节奏的脚步声,沈伶舟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后衣领被人拽住了,转了一圈,被迫回过身子。
昏暗的路灯下,对上了一双淡漠的双眼。
那双美丽的眼眸,在夜色映衬下更为深邃。
沈伶舟愣了下,立马低头用袖子使劲擦拭着眼睛。
对面的楚聿渐渐蹙起眉。
他一把捏住沈伶舟的下巴,手指稍稍用力,迫使他抬起了头。
睫毛上还沾染着未干的泪珠,在路灯下明珰乱坠。
“怎么又哭了,不是说过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么。”楚聿语气不悦,有点质问的意思。
沈伶舟使劲瘪着嘴,控制着面部肌肉,努力不再让眼泪掉下来。
他摸出手机想打字,敲了好几下屏幕手机也没亮,才发现没电了。
他缓缓垂了手。
楚聿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低下头,配合着他的身高:
“用手语告诉我吧。”
沈伶舟摇摇头。
他尚且还没教过楚聿太多手语词汇,类似于“死亡”这些不太好的词汇,他也有意识规避,他怕自己就算打了手语楚聿也看不懂。
这一刻,忽然有种很累的无力感。
倏然,他的双手被人抓住举起来。
“拒绝什么呢,怕我看不懂?看不懂我就不会这么说了。”楚聿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沈伶舟直视他许久,慢慢抽出手,慢慢比划着。
“我兼职遛狗家的小狗,被人毒死了。”
他甚至不知道“巴布”这个名字用手语怎么翻译,也不知道楚聿是否能看懂这些生疏词汇。
楚聿望着他,眉头渐渐深敛。
沈伶舟双手物理垂下。
果然,他是看不懂的。
有时候沈伶舟真的很喜欢书里经常提到的“哭诉”一词,可以自由宣泄情绪,哪怕是断断续续泣不成声的言辞,至少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出去。
可对他来说却是很奢侈的事。
没了手机,他就像被丢入真空环境,不管怎么大声诉说,却无人听见。
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再怎么紧绷的唇也无法继续克制簌簌落下的泪水。
“啪。”
一只大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脑勺。
随即被强硬的力道按进了眼前不算宽阔的胸怀中。
“小狗知道你的心情。”低垂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沈伶舟瞬时瞪大双眼,眼底噙着的泪花不停打转。
楚聿看懂了他的手语。
是什么时候自学的么,他不知道,可他的心情终于传达给了某个人,终于有人能理解他的内心。
因为发不出声音,哭泣的时候也只有不断吸进去又吐出来的气音。
沈伶舟双手紧紧抓住楚聿的衣襟,脸深深埋进他怀中。
他明明该松手的。
这次来也并不是想就“兄弟之间”这个问题从楚聿口里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只是在陆怀瑾权势的压迫下,他确实害怕了。
如果真如陆怀瑾所言,楚聿和他是兄弟,自己应该不需要忌惮陆怀瑾会对楚聿做什么,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其他家人撑着。
可想起楚聿上次被他哥打到伤痕累累的脸,以及那句这不是第一次挨打,已经习惯了,或许楚聿也像自己一样,生活在不被父母重视的家庭中,无人为他撑腰,所以当初询问他的父母情况,他才赌气一般说:
“没有那种东西。”
既然不喜欢这个孩子,为什么还要把他生下来呢。
沈伶舟很想告诉楚聿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也不用解释太多说“我这是为你着想”。
他现在完全舍不得了。
二十二年,终于有人愿意倾听一个哑巴的心声,为了他学习手语,打破原有的生活方式接纳新事物,让他体会到自己是被尊重着的。
这样一个人出现后,哪怕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自私会伤害到他,忽然也不愿意放手了。
“去见过陆怀瑾了?”楚聿忽然这么问,“巴布的事也是他做的吧。”
沈伶舟推开他,满眼愕然。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楚聿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在他深切疑惑地目光中,楚聿抬头望向天边的明月,笑了笑:
“如果没猜错,他也已经告知你我和他的兄弟关系,并且要你考虑考虑身边人的感受,对不对。”
沈伶舟慢慢张大嘴巴,不可置信。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陆怀瑾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楚聿轻笑一声,收回视线,落在沈伶舟脸上,认真看着他,“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沈伶舟凝望着楚聿的双眸,许久许久。
他或许不知道小时候主题作文《我的同桌》中班主任给同桌的作文批语,但他在这一刻坚定了信念:
爱会带来勇气和决心。
沈伶舟一个词一个词比着手语:
“我们,一起,加油。”
楚聿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头顶,笑道:
“好。”
……
当晚,沈伶舟没回筒子楼,而是在楚聿家住下了。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时,楚聿仿佛就是住在他肚子里的蛔虫,主动回应了他所有没能说出口的疑问。
楚聿给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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