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萝提着热水,打湿帕子,细致的擦去小姐脸上的血迹,她看着心疼,手上动作放得很轻,时不时还要再发出几句怜惜的感慨。
涂香茗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刚才发生的一切。
想到刚才自己跌落在谢览腿上的样子,香茗的脸变得绯红,可又瞬间茫然。她自觉已经做的足够明显,如果谢览真的有意,绝不会用那般厌恶的语气警告她。
谢览虽然对她不感兴趣,但也给她留了几分颜面,只是借用衣服之口警告她别再轻举妄动。若是他不顾面子拆穿她,将她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那她可真的就要以头抢地尔,自挂东南枝了。
他应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他该是爱极姐姐。
目光顿时变得有些讽刺,涂妙容从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当初母亲要被父亲纳进门,可就因为涂妙容的不愿意,只能怀着孩子做了近十年的外室。
后来好不容易回到相府,也是百般苛待。往她手上浇热茶、克扣她们母女的月例、还有母亲再次怀孕,涂妙容胆大到令人将母亲生生打致流产,更别说给父亲献策,定下她与常威侯的亲事。
相爷只说妙容脾气骄纵,长大就会懂事,可在香茗看来,那分明就是与生俱来的恶毒。
可气,可叹,她这样一个人,竟也能找到对她衷心无二的男子。
如果她真的遂了涂妙容的愿嫁到常威侯府,只怕这辈子也翻不了身。
必须想个法子。
她今晚已经孤注一掷,可谢览这条路明摆着是个死胡同,她还能去找谁帮自己摆脱亲事呢。
次日天不亮,谢览就带着队伍离开,他要把为首的几人带去面圣。逃兵犯下的动乱,远非一般流寇能比,这不是小事。
香茗隐约听到几个士兵说,昨日那个要杀她的贼首,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而亡,尸体被草席裹住扔下悬崖。
听闻他的死讯,香茗那颗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那男人钳着她下巴时的眼神,她光是回想就觉得瘆人。
谢览走了,但老夫人的佛还要拜,她真的很虔诚,也很大胆,面对昨夜那样的纷争,临危不乱,毫不畏惧。
香茗自问,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昨日能在那种情况下大着胆子放话,再偷偷摸摸的拿沙土扔人,就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可经此一事,从前那些对老夫人生出的亲近和敬佩,又彻底的烟消云散,她不是看不出来,老夫人拿她当出头鸟,与贼匪对话,稍有不慎就会被杀掉。
无论面上如何,谢家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冷血虚伪,她这样的笑面虎比谢览从内到外的冷漠还可怕。
老夫人的安危是谢家的大事,走了谢览,来了谢觐。
他带着一众身强体壮的家奴,接替谢览住进大隐寺。
这日春光明媚,骑着白马的少年自山下而来,锦衣华服,跟谢览五分像的脸上尽是少年般的肆意。
跟谢览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性子不同,谢觐是个外向的,这点从他对待老夫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祖母,您身体可无恙?慎行听大哥说这里发生动乱,一刻不停的就从家里赶来。”他脸上的关心不似作伪,布满诚意。
老夫人对着他笑:“无妨,无妨。”
谢觐说罢,又看向跟在老夫人身旁的女子。
白衣如皎,面若桃李,秋水般的眼眸里藏满灵气。
“这位是?”
“这是涂家的二小姐,香茗。”
“香茗,这是我家老二,你叫声..二哥哥罢。”
“二哥哥好。”
姑娘脆生生的叫他哥哥,珍珠般的耳垂泛着红,唇边的那双梨涡若隐若现。一袭素衣,乌发如瀑,像极了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妃子。
谢觐只觉得,沿途看到的桃花都不如她芬芳。
“香茗妹妹。”
他出神的轻唤着,而涂香茗则是羞怯的垂下脑袋,如瀑的发丝被风轻轻吹动,她的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啊,差点忘了,谢家又不是只有谢览一个男人。
上京城,詹记包子的老板透过笼屉上的蒸汽,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官道上走过,老板娘跟他低语。
“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前头那个像是谢家的人。”
“谁知道呢,不说这,谢家老夫人的寿诞快到了罢,你记得带着孩子去讨赏钱。”
犯人暂时羁押在大牢,等大理寺查个清楚后递交给圣上。
昨日事发突然,皇宫里特意递来消息。
圣上体恤谢大人办案辛苦,特开恩典,免了今日的早朝。
传话的小太监等着谢大人回话。
恰在此时,守在谢家的鸣泉快步走进来,附在谢览耳边,低语几句。
只见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谢大人眯起眼睛,竟是露出了然的笑,可那笑里分明就藏着渗人的冷意。
小太监不敢直视他,颤颤巍巍的佝偻着脊背。
“为陛下分担,乃是谢览之责,劳烦通传一声,今日的早朝,谢览不会耽搁。”
小太监擦去额头的薄汗,恭敬的退下。
谢览骑马路过谢府门前,一下未停的走过。
谢府,荷院。
锁心叩门的声音急促如擂鼓,把床上的人生生吵醒。
涂妙容披了外衣从床帏中出来,长发散着,脸颊红润,只是仍有困意。
“大早上的慌慌张张做什么?”
锁心气都没喘匀,慌张的趴在小姐耳边说道:“大事不妙了小姐,家主从大隐寺回来了!”
谢览回来了!
困意顿时烟消云散,涂妙容小跑着回到内室,拉开床帏,把架子的袍子扔给还在阖眼睡着的男人。
“快起来,快!谢览回来了。”
她一边叫人一边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散落的衣物,还有独属于床上那个男人的东西,一切都要恢复如初。
跟她的急促相比,床上的男人可就太过悠闲了,他不急不慢的套上外袍,遮住光果的胸肌和背上的指甲划痕,浓墨重彩的一张脸上残留着些许酒气。
他从床上下来,坦露胸膛,拉住涂妙容的后腰,把她抱在怀里,对着她的耳朵吹气:“慌什么,被发现不是正好,趁着你们还未成婚,你我大可双宿双飞,做对亡命鸳鸯。”
尾音被拖得长长的,带着些缠绵的意味。
涂妙容一把推开他,嗔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玩闹,快,收拾收拾让锁心送你回去。”
男人顿时没了兴致,穿衣,束发,带上长至小腿的幂篱,跟着锁心从后门离开。
做完这一切,涂妙容才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为自己斟了杯水。
想到男人的话,她不禁冷笑一声。
双宿双飞?她放着尊贵无比的谢家主母不做去跟一个伶人私奔?莫不是脑抽?
谈情说爱就罢了,真要过日子,还是要找谢家这种门楣。不过是她烦闷时消遣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主子看了。
谢览下了朝,径直回了磐院,侍女早就备好简单的餐食等他享用。
他一夜未眠,又连轴转的去上朝,此时胃里空空如也,的确是有些绞痛。不过也只是食了一点,他就放下筷子,食,对他而言,是颇为无趣的东西。
侍女前来通报:“主子,涂大小姐来了。”
谢览的脸上出现意义不明的笑,他压着眉毛看向外面:“让她进来。”
日头正盛,可涂妙容却总觉得磐院有种冷寂的感觉,她抚上温热的汤壶,才找回一丝暖意。
远远就看见谢览在屋里坐着,身长如欣,被光照了一半的侧脸犹如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冷气逼人,但又过分好看。
若不是为了他这副容貌和谢家的荣华,她又怎会嫁给性格如此无趣的谢览。
走路的脚步快了几分,涂妙容把汤壶呈上去。
“令颐辛苦,这是我特意炖的松茸汤,快趁热喝了罢。我听闻大隐寺出了事,祖母可还安好?”
谢览看着她那张端庄优雅的脸,忽而发出一声轻笑,他没有碰汤,而是淡声说道:“无碍。”
说罢又想起什么,补充一句:“二小姐也无碍。”
二小姐?
涂妙容这才想起来山上还有个涂香茗。她的死活倒是不重要,老太太安然无恙就够了。
涂妙容拍拍胸脯,安心的说:“人没事就好,那妙容就不叨扰,汤你趁热喝。”
她起身要走,谢览抬头看她,盯着她的眼睛说:“祖母请了方子为你调理身子,为绵延子嗣做准备。”
涂妙容的面容僵了一瞬,慢慢的垂下头,耳朵泛起一片红,似是羞涩:“妙容晓得。”
谢览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他没再说什么。
过了片刻,他唤来侍女。
“把汤倒了。”
他有洁病。
老夫人自大隐寺礼佛回来,最重规矩的谢氏,举家上下都要在门前候着。
谢览站在最前面,一身缎面长衫,乌发束起,年轻的面容带着威严,纵使是已生白发的谢岱,在他面前也要自相形惭,谢家本就显赫,谢览的存在更是让其彰显出百年世家的气节。
站在她身侧的涂妙容一席盛装,别人的打量让她把头颅仰的更高,这是独属于谢览妻子的荣光。
谢览无知无觉,毫无波澜的眼睛看向远方。
两辆马车自远处缓缓驶来,打头阵的是骑着大马的谢觐,他大老远就朝着家的方向挥舞起手臂,可看到谢览拧起的眉心,又讪讪的放下,规规矩矩的骑马。
马车停下,禅音上前搀扶过老夫人,谢家众人上前几步,微微福身:“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仍是笑:“都起来说话。”
涂妙容接替过禅音,扶着老夫人过去,亲昵的关心起她的身体,其他人紧随着也进了门。
涂香茗落在后面,掀开帘子,瞧见一双手和一双情意绵绵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香茗妹妹。”
她羞红了脸颊,害羞的把手放入他的掌中,任由谢觐把自己扶下马车。
或是这踏凳太高,涂香茗踩空了一瞬,谢觐眼疾手快的拉住,两人相视一笑,又匆匆别开脸。
谢览静静地看着,看着她和谢觐的亲密,又看着她如绯的脸颊和脖子。
擦肩而过之际,她对自己置若罔闻,陌生到好似根本不记得前夜是如何跌坐在他腿上,又是用何等缠绵的语气唤他。
她只留下一句带着娇的:“多谢二哥哥。”
二哥哥?
她倒是会见风使舵。
“主子,大理寺传来消息,张宏死了,您看要报上去吗。”
谢览抬眸看向鸣泉:“你在我身边做事几年了?”
鸣泉不知为何突然考这个,只得如实相告:“回禀主子,十年又三月。”
“那怎么做需要我教你吗。”
说罢,他踏步朝院内走去,缎面绸子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波浪般的纹路。
鸣泉站在原地二丈摸不着脑袋。
说句不必就得了,为何发这么大气性,谁又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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