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西辕国,国都晟阳城。
世人皆知晟阳城,八街九陌,百卉千葩,城中繁华堪比南寰国的锵州城,东轩国的丹阳城。
其中瑞安街贯穿西东,街上行人络绎不绝,香车宝马川流不息,街道两旁绿瓦红墙店肆林立,什么钱庄,当铺,作坊,茶坊,酒肆,赌场,戏楼……无比暄闹繁华,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而其中以文人雅客津津乐道的“九重春”最为有特色,里面出类拔萃的女子各有千秋,时常座无虚席。
“霍公子,里面请!”门口的堂倌儿笑容堆面,迎接着一位华冠丽服的公子进入九重春。
霍超抛出一定金,堂倌儿顺手一捧,立马振奋了十二分精神,洪亮地高喊:“英姿飒爽思奋扬,面如玉盘身玉树。才貌溢群的霍公子到!”
“你小子,嘴里含着九两蜜,也不怕呴得慌。”霍超笑着戏谑,双眼弯成一道缝,心里却相当受用。
“公子见笑了,干我们这行的,可不得腿快,手勤,嘴乖,眼尖儿嘛。”堂倌哈着腰回答道。
这九重春看上去金碧辉煌,装饰颇为独特,最引人注目的即是进门口那巨大的珊瑚屏风,以及处处可见的琉璃中空隔断,里面填满了金沙海水,五彩斑斓的鱼儿在中空隔断里畅游,别具一格。
馆主骆倾城丰韵摇曳,逢人便笑脸相迎。
“玉藻,带霍公子去染月阁,备四个小菜,上一壶美人泪!”
霍超一身紫袍香衫,梳着高耸的发髻,头上的镂金双鹤镶玛瑙发冠异常精致独特,双目黑白分明,神采熠熠,掩不住一身的雍容华贵之气。
“慢着,为何是染月阁?”霍超丢了一袋金给她,不耐烦地说道:“映月阁,老规矩,八个热菜八个凉菜,外加灵娆的琵琶小曲儿,一样都不能少。”
骆倾城面露难色,踮脚凑他耳边小声说道:“今日映月阁被信芳君包了,灵娆这会儿正在里面伺候,分不了身啊。您这不是让奴家为难嘛。”
“三倍价钱,送他去染月阁。如今闲杂人等都能进映月阁的吗?没规矩!”霍超说着就往楼上东南角的映月阁走去。
骆倾城见这金主是个事儿茬也急了,将领口的衣襟往下又拉低了一寸,若隐若现地透着半截雪白细软,立马跟了上去,用娇柔的身姿拦住他。还假装脚滑,全身一软,跟没长骨头似的,跌入他怀中,笑得十分尴尬:“唉呀,幸好有霍公子在!”
她挤眉弄眼地暗示玉藻,把霍超往西北角的染月阁拉。
霍超大惊,将她一把推开了去:“馆主,你这,又是唱哪一出戏码?本公子可是书香门第,清白人家。”
“这位信芳君是纳兰家的独子,单名一个馥字,跟燎原君宫战在本国并称‘双骄’。巽门关大捷,今日宫战将军要亲自押送敌国战俘赵猛志归来,信芳君包下映月阁,就是为迎宫将军凯旋。”
霍超刚要张口,被骆倾城一根手指摁住双唇,老脸不要地摇曳着身姿将他往前推。他就这么被人一个推着,一个拉着,不情不愿地来到了染月阁里。
“抓了个东轩战俘而已,有什么可观赏的,矫情!”霍不凡没好气地抱怨。
“我的公子超啊,您有所不知,这晟阳城前阵子出了桩大事儿——黑压压的妖群入袭,半夜里聚众吃人。好在信芳君及时现身,救了城里的子民。说来,也是对咱们有恩不是?”骆倾城给他倒了一杯茶。
“哪儿来的什么妖怪?纨绔子弟皆庸生。”霍超噼里啪啦的数落,分不清骂的纳兰馥,还是他自己。
骆倾城忍住笑,伏身将他按在凳子上坐下,继续劝道:“宫将军若在,城中自是安稳。否则就算给妖怪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造次。信芳君虽不及宫将军骁勇,却是侠骨仁心的大善人。您就当积善积德,别跟他计较了。”紧着倒了一杯美人泪敬他,房间内响起了乐伎的琴声……
瑞安街往东有个巷子,里面有家叫做瑞善堂的小药铺。进门是药房,西北角有个小门进去是诊室,七八个来看病的人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大家排好队,别挤。若有被妖怪所伤的患者,可以优先就诊。”江达旺站门口维持着秩序。
“大夫快救救我,看不见了。瞎了我的眼睛……”一个衣着粉红罗裙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门外的伙计达旺嘟哝了一句:“刚刚不是好端端的吗?”
女子回头刮了他一个白眼。
澜婴目瞪口呆地望着女子扭捏坐于她面前,一阵凛冽的香风,霸道无比地习卷而至,险些将她的六魄带走,她咳嗽了几声,振作精神问道:“如何看不见的?”
女子一把抓住澜婴的手说道:“因为……奴家满眼都是你,就再也不想看见其他人了,你说,这是何等妖法……”女子娇媚地说道,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
我天!世上竟有如此荒诞之人,澜婴赶紧抽回手,啼笑皆非。
……
“下一位!”
一位丰韵的妇人偏着头,半眯着眼走进来说道:“大夫,我这脖子酸痛得厉害。快给诊治诊治。”她坐下来把手搭在脉枕上。
总算遇到一个正儿八经看病的人了,澜婴心想。
她正伸手搭脉。
“咦?”
这妇人盯着澜婴,发出一个奇怪的惊叹声:“唉呀!我的老天爷!”随即歪着头靠近她,笑眯眯地问道:“公子这小模样不错呀,年方几何呀?可有婚配……”
澜婴赶紧把手抽回来,抿紧双唇,礼貌地陪着笑,她双耳嗡嗡作响,似有几百只苍蝇乱飞。此刻只想找口缸把自己罩起来,刀枪不入才好。
“不看了不看了,停诊。达旺挂牌子!”澜婴啼笑皆非,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会跟她们一样,都变成失心疯的。
达旺赶紧将‘今日休诊’的牌子挂了出去。请走了门口叽叽喳喳的仰慕者,回过头抱怨道:“千里迢迢跟着你来晟阳城,说好的吃香喝辣,妻妾成群。这每回只问诊,不抓药,如何赚钱?才俩月,咱们就快无米下锅了。”
“这些人回回都弄得跟比武招亲似的。就没有正经来看病的。我这身行头,迟早是掩盖不住闭月羞花之态的,不如换上裙罗衣衫,做回女娇娥,让她们都给小爷死了这贼心。”澜婴自知海口夸上天了兜不回来,只能跟着抱怨。
若不是西辕国有当年制造江家庄惨案的银甲兵,她岂会千里迢迢奔赴来此。
六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此事。
“我看咱们别开医馆了,以后您呐,就坐着,啥也别干。让姑娘们每人二十钱看半柱香的时间,还不比开医馆赚得多?咱们就指着你这闭月羞花吃顿好的了。”达旺一边收拾诊室一边说道。
“瞧你那点儿出息。为了一口吃食,卖友求荣。朗朗乾坤,你小心有报应啊!”澜婴笑着。她换上青衫长袍,正欲离开。忽闻门口微弱的呼救声:“救,救我……”
达旺不耐烦地喊道:“没见‘今日休诊’吗?眼睛擤鼻涕去了?”
他一手挑开门帘,就要去轰撵。可当见着跟前的人,心里突然害怕极了,急忙退回去,对澜婴说道:“矮猴子,快来看看。”
只见地上爬着一人,衣衫褴褛,全身是伤,已经昏死过去。
他们将此人翻转过来,伤者身形十分修长,比普通男子要高一个头,但体重极轻。上半身由铁链交叉捆绑着,衣衫里的皮肉被各种有毒的虫蚁,啃噬过的伤痕,皆生出腐肉,触目惊心。那阵阵恶臭,直冲天灵盖。有的伤痕根本就愈合不了,一直往外淌着暗红的血,跟腐肉浸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皮,哪里是肉。本来就破烂的衣衫,胸前的布料还被撕去一大块。
“叫花子又脏又臭再正常不过了。可这位,不但臭,还腥,真是臭出了新境界。咱们是多晦气才遇上这般伤患?给他诊治非但收不到诊金,还得赔上银两!要不把他拖出去扔了?”达旺一边掩鼻作呕,一边拽着他的一只手往大门外拖。
“慢着!”澜婴指了指他的胸前:“他是个逃犯,不是叫花子。”
“若是逃犯,更不能留!别忘了咱们来西辕干嘛的。你封印未解,自身难保,休要惹事生非,再添麻烦!”达旺继续往外拖。
“他把胸前绣的‘囚’字给撕了,你看衣服上破这么大一个洞。而且,他是被妖力所伤。”澜婴道。
这人也真是幼稚得可怜,这么笨的办法都想得出来。他难道不知,囚衣用的是专用布料,十分低廉粗糙,不管有没有‘囚’字,都能被人一眼认出,一般百姓是不会用这种布料做衣服的。
除非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不愿被这样的标识烙印。
只是澜婴不懂,如此单纯之人,能犯多大的事儿,竟被折磨成这副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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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公子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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