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刺史大人这番举动,他人更是不敢不尊齐齐跪下。谢安宁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扶起张珂。上一次见这么多跪着还是入城时见皇帝时,自己可受不得这些。
谢安宁打量着眼前的张珂,头上银丝布满,皱纹挤在脸上,脸色也不怎么好,微微佝偻着背,头发用布条束起,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刺史。
“如今交通不便,大人查粮之时恐要耽搁些时日,若是不嫌弃,便坐下来听听吧。”张珂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实在是不像上了年岁的模样,谢安宁心存疑虑,却也没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口。
有人连忙搬来三把小椅子,谢安宁先接过来选了一把看起来最牢固的递给谢珩,谢珩没说话心安理得地接过,坐了下来。这虽说是椅子,更像是几块木板临时拼凑的小凳子。
谢珩像是没坐过这样小的凳子,不自然的扭拧着浑身局促。倒是谢安宁和鹤云一脸如常。
张珂将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也没说什么,他看着谢安宁,指着周围的人开口道“这是平州下各城的县令,能来的都来了。”
谢安宁微微颔首不言一发,安静地坐着听众人的讨论。
“如今大雨虽停,但水位退下的速度却着实有些缓慢了,若是日后又下起雨来,怕是平州可要真成一片湖了。”张珂虽是在开玩笑,可众人也是暗自担心。
平州地势平缓,水流不出去,加上河水淤泥堆积更是无处可流,整个平州皆是先干旱又洪涝,可谓百年难遇。
“今日我们定要协商出办法来,不然平州只怕是凶多吉少,关乎百姓生死之死不可再拖延了。”张珂说得激动,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他的浑浊的眼睛沉痛而悲凉。
“我记得平州境内有两条大河。”谢珩忍不住发声。谢珩高大的身躯蜷坐在小椅子上,连日的奔波让他的身体更是疲倦,可他一路上看见的那些人,都是他的百姓,他的子民。
他总觉得自己从前在冷宫里过得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已经算得上艰难了,可那些人呢,在史书也也不过一句,“天大旱,百姓易子而食。”寥寥数言,不知是多少人的性命。
所以他一路上也没闲着,仔细研究起平州这个地方来,也算是有些门道。
“是有两条大河,且都是与海相接。不过北边的洛河只是与广元河相接,广元河才经幽州直通北海,如今河面已经开始结冰了。南边的丹河倒是可以,但是丹河从前筑了堤坝,如今山塌后堤坝已经不能用了而且还堵住了原来的河床。虽堵住了水流不同但丹河下游的百姓才得以幸免于难。”张珂解释道,他先前就考虑过这两条河可否直接将水引入海,可惜…这并不是上上之策。
“那就炸了堤坝。”谢安宁插了一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子。
“你知道筑这堤坝时花了多少银两吗?不说银两,就说下游的聊城就有数十万人口,你难道要让这数十万人白白丢了性命?”
说话的正时聊城县令,此时他正猛地站起身来,气愤地指着谢安宁“小小女子,有什么见识可言,不如回家喂孩子去吧。”
或许是见张珂的眼神不对,身边的人又拦着,那人只得袖子一甩气愤地坐下。
“可如今,平州死伤已经不下十万了。”谢安宁冷冷开口,眼睛却是轻蔑地看着先前那人。“先前大旱,百姓那时也不过少吃一些,靠着存粮和赈灾或许也能熬一熬等明年开春。如今大雨,不说农田尽毁、房屋倒塌,若是又是一场大雨,只怕百姓等不到开春了。”
“你怎知将来还有雨?”那人反驳道
谢安宁气急反笑,她心知那人不过是为了自己辖区的百姓着想,可天下之大,不止一个聊城。“你又如何可知没有雨呢?”
“马上入冬了,若是下雪,事情就更不好办了。”张珂接话道,张珂之前也想过炸聊城堤坝之事,可是实际操作可行性却是难啊。他倒是对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刮目相看,但是他更期待她的下一步。
“可是,可是…”那人可是了半天却没了话,只得认命,他捂着面,眼泪却是不争气的流下,一个大男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哭了。
见此,谢安宁倒是心软了下来,安抚似地开口“先派人去两河口岸清理淤泥,让水快些流动。同时让聊城靠河流的百姓全部撤出来,先往聊城周边暂时安置,等完工之后开具体损失在赔偿。”
张珂点了点头,感觉还算满意,他看着侃侃而谈的谢安宁,感觉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好似在没有年轻时的气魄了,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具体怎么操作呢,炸药又从何而来?”
楚国皇上还在起义时就用过炸药,楚国百姓也只是听说过,谁也没有亲眼看过这东西啊。
谢安宁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坏笑,而此时还在和椅子作抗争的谢珩还没有意思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那就要问问我们的五殿下了。”说完这话,谢安宁第一个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见此情形,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纷纷跪下,连在一旁愣神的鹤云也跪了下来。
终于,众人围成一圈,把谢珩围得死死的,他一人坐在那张小小的椅子上,其他人虔诚地跪在他的脚下,像是将其视作拯救天下万民的神。
谢安宁微微抬头,对上谢珩那双有些震惊的眼睛,嘴角笑意更甚。她在心里默念“谢珩,如果你注定要成为那拯救众生的天选之子,那就让我成为你最虔诚的信徒,让我亲自为你铺就成王之路!
谢珩看着自己脚下的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自己也没想暴露身份啊。还有那谢安宁,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什么意思啊!谢珩心中如同乱麻,但他也清楚地知晓,自己不能在此时搏了谢安宁的话。
谢珩压下心中的震惊,右手轻抬,动作慵懒而随意“起来吧。”又转而叮嘱道“此行孤本是暗中探寻,不必大肆宣扬,暴露身份。”这话虽是对着众人说的,可眼睛却是对这谢安宁,还把“不必”二字咬得极重。
谢安宁看着谢珩投过来的刀眼,连忙转头看向天空。
嗯,这天真蓝,这云真白。
谢珩着实没想到谢安宁给自己挖这样一个坑,自己还在那装傻充愣,只是稍加思索才开口“炸药的事,孤会安排好。赈灾银钱的事情也会着人盯着,诸位只要负责百姓疏散之事。”
“那就不必劳烦殿下忧心了,自接到平州水患之事,便派人去疏散百姓了,只要殿下的炸药一到,马上可以引爆。”谢安宁自拿到水患的情报,就开始着手安排一切,可炸药一事的确难搞,一是这东西一般只有军中和皇家有,二是谢安宁并没有打算让叶家参与此事。
谢安宁的话一说完,谢珩就感觉自己上了贼船,原来谢安宁早就打算把自己架在火坑之上了。
聊城县令看着眼前的谢安宁和谢珩,知晓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法挽回,只好试探性地问“那聊城百姓如今都疏散了吗。”他知晓自己虽算不上一个好官,也没什么前途可言,可他心里却是实打实的担忧他们。
“大部分已经撤离原地安顿在周边,只有少部分人誓死不退。”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有人问。
谢安宁闻言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她笑得肆意,人畜无害的模样总给人她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那就。”谢安宁将双手举起握成拳,“嘭”十字张开如同烟花绽放。
聊城县令站不住脚的后退几步“怎么能这样,怎么能…”他喃喃自语自语,却无人在意。
在谢安宁、谢珩、张珂甚至在场的大多数人眼中,聊城那些人若是不做出一些牺牲,那平州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寒冬将至,无人不心生惶恐。
谢珩看着谢安宁那张单纯的脸,他好似忘了,她的父亲是从刀剑之下存活下来一步步成为将军的,而她自己,也曾深陷泥潭之中。谢珩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怎么会觉得她是一个羔羊呢?
而在一边没有一丝存在感的鹤云,却是死死地盯着看似柔情的谢安宁,她对自己这么好,却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若是有一天…若是,自己背叛了她,她会不会也像今日这般轻易地杀了自己。
见气氛有些不对,张珂连忙起来打圆场“大家是不是口渴了啊,进里屋喝口水吧。”说完招呼大家往里屋走去,众人也是很配合的离开了。
顿时,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谢安宁三人。
“你不该这样的。”最先开口的竟是鹤云,这事倒是出乎谢安宁意料。
“呵。”谢安宁笑出声来,一边掰着手指一边重复鹤云的话‘你不该这样的’,六个字,这是你我见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见谢安宁依旧毫不在意的模样,鹤云提高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该这样!”
“我知道。”谢安宁收敛笑容,面上如同附了一层厚厚的冰,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先前的温柔,如同寒冰所作的密密麻麻的绣花针一下下刺入鹤云的耳朵,“我给过他们选择了。”她看着鹤云,似在回答他,又像是告诫他。
谢安宁双手一摊,看着谢珩“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如若牺牲的是你呢?”
“我甘之如饴。”
众人皆是安静,他们知道谢安宁绝不是在开玩笑,可同样不明白谢安宁的突如其来的转变。
“我也算是读过几本圣贤书,书中总言上天有好生之德。”谢安宁看着鹤云,青葱似的手指向他,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悲凉“心生怜悯的是你,袖手旁观的,也是你。”
谢安宁心里清楚的知晓鹤云接近自己的目的,但对他总是仁慈的,她派人查了他的身世,也懂的他的不易,可他错了,错在妄图将自己的悲缅强加于她,错在试图将道德的枷锁束缚于她。
谢安宁看着谢珩,当然,她是故意的。故意暴露谢珩的身份,告之世人他的野心,他凭什么做高台?嘴巴一张一合就想有人卖命,怎么可能。
“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搁这装什么大尾巴狼。”谢安宁温柔地笑着,三人间的刀光剑影如同蜜糖罐里的砒霜。
你看啊,世人总爱装模作样。
不用性命相搏得来的安逸怎么会长久呢?
她便要谢珩亲自看这疾苦,便要鹤云懂人间无奈,偏要将自己逼上绝路。
本就,无法回头了啊…
求收藏评论,好人一生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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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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