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咆哮万里触龙门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马车终于驶进了平州地界。楚国分九州,州下又为城,而此次谢安宁一行人的目的地便是中州城。

楚国法律,一旦出现重大灾祸除非天子下令,不然一律皆是有州城自行管理,一是为了清点损失查清伤亡登记造册上报用以赈灾救济,二是为防止流民流串携带瘟疫传播蔓延。

可,平州的灾情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一开始的平州是出现干旱,导致粮食颗粒无收。幸好州城自有存粮且皇帝也及时派三殿下处理下发赈灾粮一事,可问题偏偏就是出在这了赈灾粮上。

谢安宁查过了路途经过的州城,运粮队人手众多浩浩荡荡许多百姓也有目睹且一路上都有记载,唯独一进平州地界这粮草便了无声息了。

如今平州又下了近半月的雨。前几日下雨,久逢甘霖平州百姓自是喜不自胜,连下五天之后终于有人感觉到不对连忙上报给了平州刺史,可后来这雨却一日比一日大。

平州西高东低,西面净是山脉东部平原居多,人口也多汇聚于此。来势汹汹的雨没日没夜地下,仿佛要一次性落完一样。又两日,有山体开始瓦解,靠近山脚的村落首先遭了殃,虽平州刺史前几日便开始主持山脚人员迁移之事,但还是有不少人在睡梦中便丢掉了性命。

三日后,雨渐小,开始停一阵下一阵,可如今的平州却成了两边高低不平的碗,里面盛满了水。平州刺史有意将水引至幽州,可幽州苦寒如今虽十月河面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

终于到了第十二日,天放晴,水位开始退去。

待谢安宁到达时,水位仍至一成年男性小腿膝盖上,若不是马车还算得上高,只怕水都有进马车了。

谢安宁一行人出发也好歹算得上有说有笑,自从接到信报后,便一路跑马而来,到了驿站便换马,日夜兼程没半刻休息,除了谢安宁实在是不敢让谢珩驾车,余下三人就连宛若菩萨的鹤云都一齐轮流驾车。

谢安宁从马车里看过去,原本的道路变成的河床,夹杂着泥土流淌的黄色河水不断涌出,被冲塌的房屋比比皆是,留下一个个倒塌的空荡荡的架子。

河面上静静地漂浮着,漂浮着碎木枝条,漂浮着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残肢,漂浮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谢安宁声色凝重,所有人都不曾说话,只有河水流淌过的声音,声音低缓却成了催命的咒语。

“喂,那边轿子里的人是谁?”

突然听见声音,谢安宁猛地掀开帘子,远远望去,一个人撑着由几根木头组成的简易木筏,他独自立于水上,如同河神降临,如果忽略掉木筏后用粗绳挂着的尸体,谢安宁一定觉得他是个好人。

谢安宁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先向里面的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冲着远处的人喊道“你是谁?”

“我是平州刺史麾下何拙。”说完,他身手矫捷划着木筏而来,不过五分钟,那人就到了眼前。

他约莫四十多岁,黑衣着身,袖口高高束起露出强壮有力的肌肉,胡子似乎是许久没有打理,胡乱生长着,面上还有一道长疤从左眼处沿至右边脸颊,左眼空荡荡的黑色不禁让了打了一个寒颤,他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谢安宁握紧藏在衣袍下的短刃,里面的谢珩也将剑出了鞘。

“你们是神医谷的吧,我带你们过去刺史那吧。那边水更深,马车过不去,你们有几人,我叫人来接应。”

谢安宁感觉到马车里面的谢珩偷偷用剑鞘戳了自己的背部,谢安宁心领神会,顺着何拙的话接下去“我们一行不过两人,只是带了一些药物。”

“嗯。”何拙娴熟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一个烟花信号,一声巨响红色的烟直上云霄。“这烟十分钟不散,他们赶得到。”说完,那双有些狠戾的眼睛看着谢安宁“小姐,要不同我先去?”

谢安宁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单杀眼前男子的胜算有多大,随后嫣然一笑,点点头“好啊,等我先取些药。”说完转进马车,从角落暗格里取出藏着的瓶瓶罐罐。

谢安宁正欲起身,谢珩却猛地抓住谢安宁的手腕,对上她的目光,摇了摇头。

谢安宁看着如同死了老婆一样的谢珩,露出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将他握紧的手松下,丝毫没有犹豫地出了马车,上了何拙的木筏。

木筏灵活地穿梭在河面上,谢安宁则一脸警惕的看着站在另一头划桨的男人,她一手短刃,一手毒药,谢安宁余光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马车,不敢有一丝松卸。

“姑娘,你不是神医谷的吧?”何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谢安宁死死盯着他,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才开口辩解道“我自小向往神医谷,如今正是要前往神医谷。途中听闻神医谷也派了人来,所以想见见。”

“哼。”只听前人嗤笑一声“姑娘何必诓我,若你真是从小听闻神医谷之名怎么会不止神医谷之人衣袖处皆有一朵杏花吗?而且…”何拙缓缓回头,将桨立在木筏上,向远处挥来挥手,接着指着前方,最后看着谢安宁藏在袖子里的手“而且,姑娘,不是叶家军的人吗?”

闻言谢安宁猛地起身,将握紧短刃的手伸出横在两人之间,由于谢安宁动作过于剧烈,木筏因谢安宁的动作有些晃动。

何拙看着急吼吼地谢安宁却没有太大反应,只见他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东西,谢安宁仔细一看,然后取下腰间的玉佩。仔细对比,皆是云结下打着一个绶带结,只不过谢安宁挂的是一枚玉刚卯,而何拙挂的是一枚铜钱。

“你看,你的朋友们都跟上来了。”

谢安宁回头望去,果然剩下三人都上了木筏,而马车也交予另一个同何拙一样打扮的男子。“他从另外一条好走的路绕过去。”何拙解释道。

见到何拙的平安符,谢安宁先前悬着的心安了五分。这平常平安结的打法大多是绶带结,而谢安宁母亲姓中带云,所以母亲给父亲的平安结中便是云结之下系着一个绶带结,这叶家军之人系的平安符也大多是此样式。

见谢安宁安心坐下,何拙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平安符,转过身去,继续划桨“我猜姑娘是叶将军的女儿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何拙这话说的让谢安宁的笑僵在原地,小时候抱过你这个谜一样的定律虽迟但到。

谢安宁尴尬地笑笑,想着如何转移注意力,便开口问“何伯怎么如今在平州刺史麾下做事?”

何拙依旧不急不缓地划着木筏,因着背对着谢安宁,让人不见表情,他声音低沉,平静的语气里似乎诉说着别人的故事“在战场上受了伤,将军怜惜允我回家养老。平州是我妻子的家乡,我便与妻子生活在这里,世道艰难,占着有几分气力投入刺史麾下做些小事。”

“那你妻子呢?”

“死了。”

“那有没有孩子。”

“也死了。”

谢安宁沉默不语,在幽州时,她见过从战场上退下的伤兵,没胳膊没腿的比比皆是,最苦的是那些剩着一口气的人,只能等死,硬生生地等死,只能看着营帐里空洞的屋顶,闭不上自己的眼睛。

如今明明已经不打仗了,赋税徭役也不严苛,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却活生生的饿死。

她想起路上看过的尸体,饿得整个人只剩一把骨头的;或是被洪水冲走的,尸体胀大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的;还有那些被压在山下最后冲出来的,血肉模糊身上没一块好肉。

谢安宁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小声地说一句“节哀。”

何拙却是比谢安宁想得开“无妨,日子总要过下去。如今的平州还需要我。”

见何拙话说到这个分上,谢安宁也没想着安慰,又想起挂在木筏后面的尸体遍开口问到“这尸体怎么回事。”

何拙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继续超前看去,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神医谷的少谷主吩咐的,说什么集中集中焚烧以防出现疫病,还说什么好歹让家里人看看最后一眼。”

谢安宁听闻却有些佩服这个少谷主,自古大灾之后十有**都带着大疫,不过是各自尸体处理的不及时,加上如今的洪水流动性强,水里带着什么东西也无法知晓,提前预防总是没错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终于开始看见一些没有被破坏的房屋,零星的屋子里却是挤满了人。何拙指着不远处一个稍大的房子说道“如今刺史在那张府办公,小姐先自个过去,我把尸体先运到西边去。”

谢安宁轻轻嗯了声,跳下木筏,接着顺着何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着不远处的谢珩两人,想着等他们在一同过去。

不过几分钟,三人终是又聚在了一起,一行人往张府走去。

因着这边地势稍高些,水已经退了,留下一地的泥泞,房子边沿也满是水渍,想来也是清理过,倒也还有一条可供行走的路。路上大多为妇孺和老人,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远处的河水,眼睛里泪水也已经干涸。

天无情,山无情,偏偏人心最有情。

谢安宁不敢看那些人,只得埋头赶路,不过百步张府便到了。

却见许多人围在这讨论着什么。有人发现了门口的谢安宁,高声问道“你是谁?”

“谢安宁。奉命追查平州旱灾粮食失踪一事。”谢安宁立于门下,只报了自己的名讳,五皇子身份特殊,自然不能轻易暴露。鹤云更是特殊,总不能让别人嚼舌根说自己办案还要带着情人吧。于是谢安宁自得假称另外两人是自己的朋友。

只见中间一男子站起,看着谢安宁一行人,跪下“平州刺史张珂,叩见大人。”

求收藏评论,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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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平州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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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陆何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