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听着耳熟,谢安宁忍不住回头看去,果然是王婆。
王婆见一个拉住一个问“严先生呢?严先生呢?”
严仪卿许是听见了动静,从另一间房跑了过来焦急地询问“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婆抽抽嗒嗒地哭,连话也说不清了。严仪卿无奈只好先朝小朝所在的房间走去。
谢安宁和谢珩也跟上严仪卿的脚步赶了过去。
此时的小朝正在屋子里生产,伴着哭腔的叫喊声让人心头一颤。
谢安宁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母亲生自己时,是否也曾流过眼泪,是否也这般痛苦。想来是了,她本就是血崩而死。
谢安宁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眼看王婆是个靠不住的,她右手握成拳用力将指甲嵌入自己的手掌心迫使自己冷静。
一个呼吸间,谢安宁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她推开虚掩着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红色。谢安宁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样多的血,折角的书上、破烂的被褥上以及地上开出的夺命的花。
谢安宁怔在原地,如同一颗铁钉将人牢牢钉住。
耳边突然嘈杂起来,稳婆终于到了,推搡之间,谢安宁被推出门外。
谢珩见谢安宁神情不对,连忙扶住她。谢安宁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谢珩只好握住谢安宁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支撑。
“人怎么样了?”严仪卿因着性别的缘故不好进门察看,只怕求助于谢安宁。
“血,出了好多血。”谢安宁声音颤抖,怕要失去什么似得,她猛地抓住严仪卿的手“你救救她。”
严仪卿摇着头,将谢安宁的手掰开“谢大人,我不能进去,这会让她名节尽失。”
谢安宁不解,高声喊道“难道名节比性命还重要?”她指向那间屋子,指向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为医者,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谢珩赶紧将谢安宁整个人揽住,试图将她安抚下来。
严仪卿直视谢安宁的眼睛,“若我今日进了这个门,无须等到明日,流言蜚语就可以让其毁灭。众口铄金,谢安宁,你要知道,这个社会女性本就艰难。”
谢安宁突然卸去全身力量,她心里明白这样的出血量,小朝凶多吉少。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她昨日同我说,若是女儿她更希望投身于勋贵,不为富贵人生只为有自己的选择。”
二公主早有女性为官之策,而朝堂之上女性却少之又少,而且全部为名门望族,普通人根本就改变不了自身的命运。
谢珩轻轻地抚着谢安宁的背,像是安慰似地开口“她这样好的人,老天不会收她的。”
谢珩从未见过如此颓败的谢安宁,那日逢仙街的刺杀那样凶险也不过是让她有些狼狈,如今这遭却是让她抽去魂魄一般。莫名的谢珩对这个需要结交的盟友生出了一丝心疼。
“保大还是保小。”稳婆推开门,问向门外众人,又看着一旁有些疯癫的王婆说道“出了这么多血,大人指定是不行了。”
“那就…”王婆颤颤巍巍地开口却被谢安宁的声音打断。
“保大人!”
谢安宁倏地站起身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眼睛死死盯着稳婆,似要将她看穿。
“你疯了吗!你要绝我王家的后!”原本干瘦的王婆也不在癫狂,猛地冲向说话的谢安宁,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后推。
谢安宁趔趄地后退几步,幸好谢珩站在她身边扶了一把。
“那就,问问她自己吧。”谢珩适时开口,他看了看倔强而脆弱的谢安宁,又看向一脸愤恨的王婆。
谢安宁猛地抽出谢珩扶住自己的手,走向小朝姑娘所在的房间。
空气里的血腥味让谢安宁泛起干呕,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小朝姑娘,整个人平躺在破烂的床铺之上,苍白的脸与血液的猩红形成强烈反差,若不是胸腔的细微颤抖,只怕是无人知晓她的生死。
不知什么时候谢安宁的眼里有了一丝红色,她半蹲在小朝姑娘的床榻旁,附身问向这个气若游丝的女孩。
“你昨日问我,为何来平州,我告诉你我是逃命来的。小朝啊小朝,我如今不准备逃了,看我为你的下辈子,开辟一个盛世!”
谢安宁不傻,她知道小朝不会选择自己独活。她这样爱她的孩子,爱她的丈夫。她也曾心心念念为自己孩子许下誓言,她亲自为其选的名字,为其一针一线缝的衣裳都告诉这众人,她爱自己的孩子远胜于她自己。
或许不是所有母亲都将为自己的孩子做到如此份上,可是,她是小朝啊,是那初升的朝阳,是那燃尽的余晖。
谢安宁看着小朝姑娘尽力挤出的笑容,似乎在说,谢大人,你真厉害。
谢安宁不忍看着小朝姑娘受苦的样子,转身离开了屋子。
她死死的盯着那虚掩的门,暗下决心。
若女子的生死维系在虚伪的名节之上,她便毁了这份虚伪;若女子的出路是由男子决定,那她便要再寻一条出路!
过了许久,小朝的叫喊声终于停歇。
“啊…这,这,这…”稳婆惊慌的声音打破了这僵局。
只见稳婆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些许血液顺着她苍老的手指滴落,她把孩子递给焦急等待王婆。
“啊”一声,王婆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抱着孩子的手也不稳,只见这孩子马上要掉落在地。
严仪卿一把捞过孩子,定睛瞧去。
这孩子全身呈暗紫后色,面部发绀且肿胀明显,因缺氧而惊厥导致眼睛睁得老大,身体上带着小朝生产时留下了点点血迹,整个人显得诡异而恐怖。
“腹中窒息而亡。”严仪卿抬手为这婴儿闭上双眼,为这个还没来得及看看世界的孩子感到惋惜。
“我的孙子,这是我的孙子!”王婆突然撞向严仪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孩子,将孩子贴近自己,小声的哄着。又突然大笑“他死了,他死了,都死了…”
王婆声音哀怨,又有癫狂之症,其他人也不敢靠近,生怕更加激怒她。
趁着众人不注意,王婆突然将孩子高举双手过头顶,用尽全身力量将其摔在地上,一口唾沫吐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呸,你克死了你父亲,你母亲也被你克死,如今你自己也死了,哈哈哈哈哈。”
王婆一边笑着,一边拍手叫好。神情似笑非笑,眼泪却是已经干涸了。
似是泄愤一般,她猛得将脚踹向那个无法为自己辩驳的孩子,幸好身边的人拦得快,王婆这一脚踏了空。
王婆左右扭曲,将驾住自己的人猛得甩开,没有一丝留恋地撞向墙壁。从额头冒出血来,流至脸上,她瘫软在地上,嘴角含着笑,死了。
见此情形,谢安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安宁推门而进,她站在门口,倚在门框上。或许是早有准备或许是早已麻木,谢安宁如今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女子,红色将她包裹着,将她拉入地狱。
“将他们一起焚化吧。”谢安宁冷静地吩咐道,她眼尖地发现了小朝姑娘昨日并未收好的耳环,仔细擦拭着耳环上被无意中沾上的血迹,将耳环揣入怀中。
“安宁,你没事吧。”谢珩有些担忧地拉住谢安宁的手。
“你太冲动了。”谢安宁语气平淡,她抽回自己的手“若是在京城,今日你的举动便会让我名节尽失。”
“那孤娶你,让你做唯一的五皇子妃!”谢珩又一次一把抓住谢安宁的双臂,将她与自己面对面。
“切,说得谁稀罕似的。”谢安宁将谢珩往后一推,用手点在谢珩胸前,“盟友就盟友,别一天天的整这一出。”
说完,潇洒离开。
入夜,谢安宁并没有去看小朝姑娘的火化现场,她知道,这一切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而现在,她需要做的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谢安宁并没有被白天的事情影响,她牵来两匹马找上来谢珩。“去聊城,立刻马上!”
谢珩看着突然闯入自己房间的谢安宁,一脸无奈,双手一摊“孤不会。”
谢安宁抽出马鞭,双手一拉马鞭被扯直抖落些许灰尘。“谢珩,我不瞎。”谢安宁怎么会相信谢珩的无稽之谈,明明前段时间他才骑马在城门口上来她的轿子。
见谢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谢安宁勾了勾唇角“要么骑马,要么我将你绑了栓在我马后。”
谢珩拦下谢安宁的马鞭,摆了摆手“孤好歹是皇子!”
谢安宁将手里的马鞭扬了扬,睨了谢珩一眼。似乎在说,少废话。
谢珩笑了笑,他不过是想逗一逗谢安宁罢了“不过搏你一笑而已。”
“笑你个大头鬼。”谢安宁小声嘟囔。
两人一齐出了门,先去张珂处告之两人出发聊城之事,又去见了鹤云和严仪卿,拜托严仪卿照顾一下鹤云。
等一切就绪,两人才扬鞭启程。
两人一黑一白,驰骋在夜色之中,没有人言语,只全力往前赶去。
大雨将至,争分夺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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