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宁只是瞥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变化,反而问鹤云“最近几日如何?”
鹤云点点头算是表示还可以,却把盒子往谢安宁眼前晃晃,试图将话题引到此处。
可谢安宁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般,又询问道“张珂大人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鹤云摇头,依旧没说话。
谢安宁抿着唇嘴角上扬笑着,心里却腹诽想要治治鹤云这个不爱说话的臭毛病。
鹤云却终于忍不住了,头一遭主动地询问谢安宁。
“大人,您让严先生将这个交予我,意欲何为?”
谢安宁坐在床沿,整个人往后倒,双手支撑着自己,跷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当然是,为了救你呀?”
救我吗?可是我深陷牢笼无法逃脱了啊。而且,我的接近…明明是,蓄谋已久…
鹤云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
他关上盒子,跪在地上,平日里高昂的头颅无力低下,双手将盒奉予谢安宁。
“那就请谢大人救中州一命。以吾之命换一城安宁!”
“哈哈哈哈哈。”谢安宁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弓着身子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笑够了,行至鹤云脚边,绕着他走上一圈,最后蹲在他身前,粗糙手指将他的下巴挑起,迫使鹤云与自己对视。那双眼睛,谢安宁已经看过太多遍,可每次看见仍觉得这双眼睛是真的好看。
可是谢安宁不是什么痴迷美色之人,她语气平淡似询问又像是,轻蔑。“你为何觉得自己的命可以同这中州城相比?”
鹤云看着谢安宁眼睛,心里却是错愕,明明之前她还曾关心他脚上的鞋子是否合适,如今却问他的性命是否值钱。而且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柔情变成了估量与算计,就如同,从前看他的每一个人一样。
鹤云看多太多眼睛,那眼睛里有惊讶、痴迷甚至疯狂。可只有谢安宁问他,光脚踩在地上可会冷。
怎么会不冷呢?京城的冬夜实在是太长了。
于是,鹤云似乎下定了决心,眉眼低垂丝毫波澜,他缓缓放下手中高举的木盒,只手攀上腰间的衣带“那就,让奴伺候大人。”
谢安宁见状一把抓住鹤云的手,嗤笑一声。
“何至于此?中州百姓我自会救,不必君以命搏。”
随后,谢安宁放开他,将木盒推向鹤云,解释道“我让严先生将此物交予你,是想让你自己决定今后的生活,你若想走我也不会阻拦,中州之城一日死伤何其之多,多一个少一个也无人发觉。”
“我有得选吗?”鹤云跪在原地,眼睛却望着谢安宁,衣角被紧紧拽住,如同濒死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谢安宁不忍看向那双渴求的眼睛,看着他如同看着那个茫然且无法选择的自己,她坐回床沿,转身时衣角摆动拂过鹤云的脸庞。
“我真心待你,只愿真心换真心。”
只见鹤云重重地磕下一个响头,他缓缓起身,眼睛却噙满泪水。
“我鹤云,愿为大人鞠躬尽瘁!”
谢安宁先是一愣,旋即笑了。
“可是真心?”
“真心。”
两人四目相对,如同进行着什么特殊的博弈,一高一低,再无声息,仅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姿势。
谢安宁本就是练武之人,且又是坐着自然无妨,可鹤云跪在地上也无软垫可用,自然是落于下风。
见鹤云大有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谢安宁没了兴致,以手为支撑,侧卧在床榻之上,另一手搭在腹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她闭目养神,缓缓开口。
“我年少时曾读过一本书,书中说人死后会因着生前的举动被打入地狱或天堂,其中,巧言相辩、说谎骗人者打入拔舌地狱。”
“由小鬼掰开受刑之人的嘴巴,用铁钳夹住人的舌头,一点一点慢慢地,将人的舌头拉长拽出,最后生生拔下。”
“拔了舌头也不能死,还要将你的十指剪短,最后用一铁链自人的后背皮下挑入悬挂于树上。”
谢安宁忽地睁开眼睛,哀怨地看着跪着的鹤云,问“你相信人死后会下地狱吗?”
鹤云脊梁直挺挺地跪在原地,惨白的唇本想张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好僵硬地摇摇头。
谢安宁收起哀怨,笑了起来“我也不信。”
“可我又从书中得知,说的是,神为了惩罚辜负真心之人,会命其吞下一千根针。”
谢安宁抬手示意鹤云站起来,摆摆手让其可以出去了。
鹤云又磕下一个响头,转身离去。
谢安宁斜睨一眼地上的盒子,目送鹤云一瘸一拐的步子,笑容已不见。她看着即将踏出大门的鹤云,大声开口。
“若是有人负我真心,我便亲自将针塞入那人喉咙里。”
鹤云动作没有停顿,也没有迟疑。
鹤云,我给过你选择了。
谢安宁有些不耐烦,她想不明白如今无父无母的鹤云,到底还有什么把柄在长公主手中,让他如此卖命。
谢安宁起身不耐烦地将木盒踢至墙角,又叉着腰在房间来回踱步,见实在是没有任何思绪,又捡起那木盒收好,睡觉去了。
一夜无眠,谢安宁一脸怨气地起床,先是去看看严仪卿的状态如何,毕竟如今的境地若是严仪卿出了问题,中州只怕是更加没救了。
接着去慈安堂看了大家的吃食,毕竟灾后饮用水和食物短缺已导致食源性传染病。
一看不要紧,谢安宁发现了大问题。随后谢安宁将情况只会谢珩,让其处理,接着问了厨房伙计一些问题,最后才前去探望中州刺史张珂。
张珂或许是早就料到谢安宁的到来,离床榻较远处还特意放了一把椅子。张珂坐在床上,上半身倚靠在床头,一手掩着口鼻,猛烈地咳嗽着。
应该是肺炎,谢安宁心中猜想。
见谢安宁进门,张珂抬起虚弱的手,示意谢安宁随意,因肺炎的缘故他的喉咙也已经发炎,声音也变得沙哑。
“谢大人,早饭吃饱了吗?”
谢安宁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她扫视屋子里紧闭的门窗,一扇一扇将其打开,然后自顾自地开口“空气流通,病才好得快。”
张珂嘴角扯出僵硬的笑,没有说话。
谢安宁开完窗,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坐在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随意拍拍手上沾染上的灰尘。
“张大人,是想我吃饱,还是不吃饱呢?”
谢安宁盯着张珂,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卑职希望,天下人都可以吃饱。”
谢安宁点头,很是赞许张珂的说法,又想起聊城一事,想着应该给这个刺史稍微汇报一下。
“对了,张大人,聊城已被洪水淹没,何拙也已身故。”
张珂像是早就知晓谢安宁在聊城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波澜“何拙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了。聊城虽无,但好歹保住了中州。”
“所以,张大人是想要用一个中州城救整个中州吗?”
谢安宁慵懒地靠在靠椅上,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张珂。
张珂先是一愣,旋即抬眼望向谢安宁。“卑职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谢安宁不想同张珂演这出戏,她站起身双手环抱在胸前,右手有节奏地敲打着左手手臂。
“张大人可真是下了一盘好大的棋啊!”
“从大人知晓圣上派叶将军嫡女来查赈灾一事想必张大人就开始算计了吧。先是在我赶来中州时收到的一份地图,告之解决中州水灾隐患法子。同时安排我同小照姑娘住在一起,是想让我看看中州百姓之苦。”
“接着是曾经在叶家军任职的何拙,让他告知我柳家娘子贪墨一事,这也让我顺利地处理这一蛀虫,顺便看我会不会对其心软。当然,何拙之死也是必然,不过是提点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堆积人肉才可达成目的。”
“当然,张大人自己也没闲着。”
谢安宁走到张珂床前,认真地看着张珂干裂的嘴唇和惨白无力的脸。
“有时候,我也很佩服你张大人。只是你没想到五殿下会来,所以你让他同我一道去聊城,待我们走后,你让厨房将洪水泡过的粮食与新鲜的粮食混用!”
“疫病就这样传播开来,毕竟谁会怀疑与自己同吃同住的刺史大人呢?当然,你也并不想让百姓全都死掉,所以,最开始你就写信给神医谷,让其过来预防疫病。”
“你当然不想让皇子和神医谷的下一任谷主死在中州,所以他们的饭食是单做的,还打着他们身份尊贵的幌子,没有人起疑。”
“最后,中州不能被疫病完全控制,所以,你不介意间,同鹤云提过一嘴‘若是谢家的商队可以送些药材来,中州便可得救。’而一切的主使,也可以隐身在这次疫病中。”
“我说得对不对?张大人?”
张珂听完谢安宁的话,难得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所以,谢大人认为,卑职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命?”
谢安宁将椅子拉至张珂床前,也顾不上什么传染了,坐在他的身旁,一字一句说道“当然是为了,隐藏中州粮食失窃背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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