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谢安宁便早早起来了,稍加收拾也顾不上早饭直接往宫里去了。
太和殿外,谢安宁直挺着跪在金砖之上。这虽叫金砖,不过是太湖的澄浆泥,浆泥细腻,又经多次过滤,此时冬日,更是刺骨的寒。太和殿内,只见金碧辉煌,连屋顶都是黄灿灿的一片。
抬头望去,目光便被正中央的藻井所吸引,方井、八角井、圆井层层叠叠将一条俯首下视的金龙团住,精雕细琢之下却威势不减。与之对视,心头不免一颤。
见谢安宁跪着也不老实,身边的小太监咳嗽了几声。
谢安宁这才收回东张西望的脑袋,老老实实地跪着,却又忍不住问道“皇上何时见我?”
小太监没说话。
谢安宁松懈下来,跪坐在地,用手揉了揉膝盖。
又过了半个时辰,皇上终于来了。
谢安宁跪直,手垂直落在两侧,头低下来摆出一脸恭顺模样。
“进来吧。”路过谢安宁身边,皇帝冷冰冰地丢下这一句话。
谢安宁一手撑地,方才踉踉跄跄地起来,长久保持一个姿势使得谢安宁膝盖发软,出门时又没有吃东西如今起来顿觉眼前一黑,双手开始不受力地颤抖起来,凭着直觉谢安宁往前一抓。
站在旁边的小太监眼尖地扶住了谢安宁,见她好些了,又连忙放开她。
谢安宁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对其颔首算是谢过,扶着腿往太和殿中挪去。
一进殿,又是跪下,对着皇帝行了大礼。
皇帝没作声,自顾自地坐在龙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奏折。
又过了许久,谢安宁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目光开始涣散。却见皇帝身边的公公咳嗽一声。
皇帝抬头,似才发觉谢安宁的存在一般,轻描淡写地吩咐“王喜,赐座。”
只见皇帝身边的大公公拂尘一挥,底下便有人扶着谢安宁起来按在了椅子上,还奉上了茶。
谢安宁只感觉到膝盖处传来麻木的痛觉,她抬头看向皇帝,依旧一言不发。
“爱卿,这么早便来找朕可有要事?”皇帝明知故问,手上的笔却没有停下。
“臣来看皇上,过得可好。”见皇帝装傻充愣,谢安宁也陪他演起戏来,接着谢安宁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眼尖的太监连忙接下,却发现只是用一方帕子抱着一抔黃土。
“中州百姓感念黄恩,也赞叹五殿下的恩德,只是中州连遭劫难,只有这一抔黃土能够献于陛下。”
谢安宁认输了,她装的,路上胡乱抓的。
“朕已经免了中州两年赋税,百姓也可喘口气了。不过…”皇帝抬起头,望向谢安宁,谢安宁与其对视,却不见他眼中波澜。
“不过,朕派你去中州可是去调查赈灾粮的,这事如何了?”
谢安宁跪下磕头“臣有罪。”
“哦?”
“臣调查出赈灾粮一事乃中州一山匪所为,山匪强悍奋力反抗,臣一个不小心把他们都杀了。”
皇帝搁了笔,嗤笑道“都杀了?”皇帝见谢安宁点头,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单手撑着下巴,问道“朕怎么听说,是中州刺史张珂私吞了赈灾粮?”
“皇上明察,张大人乃是一方好官,只是,张大人偶染疫病坚持剿匪,最后不幸在剿匪途中被匪徒所杀。”
“满口胡言,朕听闻张珂明明死在你的花满楼。”说完,随手将桌上的笔筒掷于地上,笔筒擦着谢安宁的额角而过,霎时,额角出现一条血痕。
谢安宁却丝毫不惧,对上皇帝愤怒的眼睛,她一字一句开口道“第一,花满楼姓谢,但她不是谢安宁的谢,而是楚国之谢。第二,花满楼的确死了一个人,不过是不是张大人,而是一个想偷偷溜进花满楼偷东西的小贼。”
“巧舌如簧。”
谢安宁捏紧了皇帝并无实证可以证明那尸体就是张珂,昨夜遣火队灭火后,谢安宁第一时间检查了尸体,将那尸体烧焦,待金吾卫赶到时别说身份证明了只剩焦灰了。
“如若皇上一定要治臣之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安宁说这话是咬定了皇帝不会拿此事杀她,但她还是要给皇帝泄愤的理由,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那你就给我跪在外面!”皇帝似气极,将桌上的奏折横扫一空。
谢安宁也懒得同皇帝继续演这有的没的,转身向太和殿外走去,斗篷一甩利落跪在殿外,谢安宁抬头望着高坐殿上的皇帝,心里却想起了张珂的话。
张珂知晓入京只怕有去无回,临走前特意邀请谢安宁一同前去剿匪,这山匪本就成不了气候,剿匪一事也不过是演这一出戏罢了。
而谢安宁却暗中感叹张珂智多近妖,若不是出身与门第限制了他,只怕封丞拜相也未尝不可。
谢安宁跪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檐上的屋脊兽,雪却突如其来。古言常说,瑞雪兆丰年,可此时之雪,对百姓来说是瑞雪,对谢安宁来说,是雪上加霜。
谢安宁肩上已经一片白,红色斗篷如今已看不清颜色,膝盖已经冻得如同冰块,僵硬得连挪动都变得艰难。脸色变得苍白,眉毛上也挂上霜。
谢安宁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叶府,整个人昏昏沉沉,身边只剩辛夷一人。叶子期与叶时川今早一个回了云归山一个回梁州去了,叶子期早已请辞,也不好留在京城;叶时川为一城主将此次回京本就逾矩。
谢安宁茫然地看着房顶,几经挣扎,还是选择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青要山下。
谢珩一袭墨色圆领袍腰间一折扇立于山下石阶上,青要山顶有一国寺,平日里仅有皇家之人可入寺朝拜,如今新年万事伊始,皇帝说要与民同乐便开了这寺门,如今不过大年初一百姓也竞相祭拜。
谢珩一步一叩首,一阶一阶而上,寻常百姓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窃窃私语起来,有人眼尖认出了这是谢珩,议论声却更大了起来。
谢珩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跪低叩首高声大喊“谢珩求国师赐药!”
一步一喊,惹得议论纷纷。
不过刚刚登顶,方岑才从寺中出现。他连忙扶住已经气喘吁吁脸色惨白的谢珩“不知五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谢珩跪下,双手高举过头顶“求国师赐药,救叶二小姐一命。”
皇子向来只拜帝王与先祖,方岑自然不敢受这一拜,连忙拉起谢珩。而围观之人见五皇子一步一叩首只为叶二小姐求药,顿时一对情深义重的才子佳人故事便杜撰在脑海里。
方岑自然是不敢得罪谢珩的,尊敬地将其请进内室,仔细地问询了谢安宁如今的身体状况,才开了方子递给谢珩。
谢珩收了方子,立马下山拿药,直奔叶府。
方岑见谢珩远处,对着身边的女子轻声道“你这弟弟,倒是会演戏。”
女子笑而不语。
谢安宁稍有些精神时,便见谢珩坐在自己房中。谢安宁瞥见谢珩,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又闭上眼睛重新睁开。
咦,这人怎么还在?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
“醒了?”谢珩见谢安宁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已经傻了的样子,一时玩心大起“怎么?爱上孤了?”
好的,京城之中除了谢珩没有一个人如此自恋,谢安宁心想。于是干脆坐起身来。
还未曾等谢安宁与谢珩开口,只见辛夷推门而进。
“不好了小姐,街上都在说五殿下对您情深义重,一步一叩首为你去国寺求…药呢”
辛夷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了坐在凳子上的谢珩正笑眯眯地同她招手。
“你怎么在这?”辛夷惊呼,连尊称都忘记了。
谢安宁闻言扭头看向谢珩,原来有人不请自来呀。
谢珩收好戏谑的笑容,将桌上的药包用扇子往前一推“喏,特意为叶二小姐求的药。”
辛夷倒是顾不上什么尊卑,一手猛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随后指着谢珩开口“你个登徒子怎么能随意进入我家小姐的闺房,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谢安宁以后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等着谢珩的解释。
谢珩将扇子搭在辛夷手上,将其手往下推“放心,我走的侧门,没被他人知晓。”说完,转身离开,临出门还接了一句。
“望叶二小姐记得孤的恩情。”
待谢珩走远,谢安宁才破功。扯着已经嘶哑的声音喊道“水,水,给我水。”
“咕噜咕噜”谢安宁连喝下满满两大壶水方才放下茶杯。感受着干裂的喉咙终于有了一丝喘息,可是谢安宁的声音却没有恢复。
“我怎么回来的?”谢安宁想问,可发出来的声音实在是难听,不仅难听还有点像鸭子的笑声。
辛夷仔细想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灵机一动,去书房取了纸笔来。
谢安宁因着是胎穿,从小便学习这个世界的东西,字虽丑了些但还是可以辨认的。只见她洋洋洒洒写着“我是怎么回来的”七个大字,随后抬头,看辛夷如何反应。
辛夷有一阵寻找,翻出来一个明黄色的卷轴。辛夷将其平铺在谢安宁眼前随后打开——这原是一道圣旨。
“宫里将您和这一道圣旨一齐送来,还说什么…将功折罪。”
谢安宁定睛一看圣旨内容,顿时寒毛立起,眼皮直跳,心中暗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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