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从工作室出来，天光刺眼。
他拿出墨镜戴上，走了没两步，又停下，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着了。
烟雾升起的一瞬，他才发现指尖有些发抖。
“啧。”他低骂了一声，扯了扯衣领，往街对面拐去。
他没回家，而是坐进一辆停在路边的灰绿色阿斯顿·马丁。
那是他出道两年后自己挑的车，动力猛、车身沉，安静的时候像野兽打盹。
平时不常开，停在市区，钥匙他一直随身带着。
车的隔音极好，关上车门就像把整个世界挡在外头。
导航熟练地跳转出一个名字——“篱巷”。
是他自己的地方。
外头挂着个不起眼的小牌子，楼里却全是录音室、编曲台，还有几间租给年轻音乐人当工作室。
这是他出道参加选秀节目时挤过的出租屋，后来他有钱了买了下来，舍不得拆，干脆改成了现在的样子。
有人说，「篱巷」是地下音乐圈的秘密根据地。
林耀推门进去，屋里正有个十**岁的男孩在录rap，扯着嗓子吼beat，嗓音还在变声期。隔音室玻璃外头，几个老熟人在讨论旋律，谁也没注意他。
他走到靠窗那张旧长沙发旁坐下。
阳光透过百叶窗，一道道洒在他身上。他靠着沙发，透过天窗看云，眼神发空。
不远处，一个三十多岁的寸头男人慢悠悠走来，脖子上挂着一条旧银链子，手里捧着一杯白兰地气泡。
——江时嵘。林耀圈子里为数不多的“朋友”。
准确说，是睡过一次，熟了以后又不小心变成了朋友。
他话不多，眼神懒散，语气却总像在哄人：“怎么了，又不高兴啦？”
林耀侧过头，盯了他一眼。
“你今儿怎么也在？”
“来听听你给我发的那两首demo。”江时嵘坐下，把酒放他面前，眼神懒洋洋的，“听说你上热搜了？”
林耀不喜欢人窥探自己情绪，但他跟江时嵘例外。
他头也没转：“闭嘴，歇会儿。”
江时嵘笑得稀奇：“啧，这脾气……看来还真不是普通绯闻。”
他往沙发背一靠，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换了个姿势：“真让人好奇，到底是谁啊，能把你搞成这样。”
林耀没理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江时嵘歪头看他：“要不我猜猜？前男友？白月光？初恋？”
林耀眯了下眼，终于开口：“你再不闭嘴我就走。”
江时嵘把双手举起来投降状：“行行行，我闭嘴。不过你别老这么凶，容易没人疼。”
林耀眉头微挑，没说话，只是把酒杯放下，靠回椅背。
江时嵘看着他那副“我现在不想讲话”的模样，终于安静下来一会儿。
几秒后，他语气低了一点，慢慢道：
“不过林耀，说真的，你要是累了，不如考虑休息一阵。别总这么顶着往前走。”
“你又不是机器。”
林耀侧过脸：“你什么意思？”
江时嵘耸了耸肩：“字面意思啊。”
他伸长腿往前一蹬，懒洋洋地靠进沙发：“你看看你的行程，满得让人发慌。一个演唱会接一个演唱会，宣传期顶着发行期，出完唱片又出EP，现在还进军影视业了。”
“我都替你累得慌。你要是再这样干下去，我们干脆全躺平算了。”
他转头看着林耀，语气半玩笑半认真：“哎我问你，你是真的不累吗？”
林耀没有回答。
但他心里知道答案——
不累。
从来不觉得累。
从小到大，唱歌是他唯一真正热爱的事，也是唯一一件，他能控制的事。
如果不唱歌，他还不如去死。
他靠在沙发背上，垂着眼，指尖轻敲酒杯，没接江时嵘的话。
空气又沉默了片刻。
江时嵘歪着头看他一眼，终于没再追问，只是自顾自地感叹了一句：“你真是疯子。”
“不过吧，我挺喜欢你这样的疯子。”
江时嵘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林耀的时候。
他其实很少看别人的live，但那天他提前到了，就顺便站在台边候场。
结果等到了林耀炸场。
他站在灯影里，一身黑，脖颈后的长发扎起，几缕鬓发垂在耳侧，被灯光打得微亮。麦克风握得松散，像是随手拎着一把枪。
开口第一句，台下就炸了。
那首歌后来没进专辑，据说是他自己写的，旋律锋利得像刀，从高音咬下来的时候，高音咬下来时带点失控感，像是用喉咙在撕扯声音。
江时嵘看着他走到舞台边缘。耳返从脖子后甩开，他直接摘掉，丢在地上。
全场一顿，下一秒他解开黑衬衫的扣子，从胸口往下撕到腹线，全场尖叫几乎盖过音响。
灯光打下来，他单膝跪在音箱上，对着第一排观众伸出麦克风，声音压得极低：“唱啊。”
没有预告，没有排练。他像是故意的，逼台下跟他一起疯。
人群一下炸开了，跟着他吼出来。
他像一个燃烧着的引信，唱到最后干脆把麦往后一扔，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抹了一下，整个人像是刚从火里冲出来，眼神凶得发亮。
江时嵘看得一阵发怔。
——那一刻，他是真的疯了。又美得像是掐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演出结束的喧嚣像海浪一样盖过来。
江时嵘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林耀从人群里走出来，像一枚刚从枪膛里射出来的弹壳，发烫，但空了。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撕开的衬衫，灯光下锁骨泛着红。眼线糊了一点，唇色还艳。眼神却是空的，像是把所有力气都留在了舞台上。
他朝江时嵘走过来，没什么表情，声音有点哑：
“有火吗？”
江时嵘递出打火机的时候，林耀凑得很近，低头叼住烟，偏头点着。脸蹭过江的手指，像一不小心。
他没谢，吸了口烟，然后盯着江时嵘，忽然勾了勾嘴角：
“你盯我盯了一整场了。”
江时嵘没躲，声音懒散：“你自己太亮，怪我咯？”
林耀低低笑了一声：“那你想怎么样？”
江时嵘不说话，只是看他。
林耀叼着烟，靠近一点，声音轻得几乎贴在他耳边：
“要不，就来把火，烧干净。”
江时嵘眼神微动：“你确定？”
林耀不答，只伸手拉住了他衬衫的衣角。
“我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喘口气。”
他像是把自己燃尽了，只剩下这具还在冒烟的身体。
那晚，江时嵘没出现在台上。
什么都没说，也没必要说。
只有烟味、酒味和舞台余热，还贴在彼此的皮肤上。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
林耀从没提起过那晚。
江时嵘也从未问起。
他很清楚，这个人不是来取暖的，也不是要缠绵的。
他只是需要一个不说话、不窥探、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人。
所以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留下了。
——一直到今天。
江时嵘的眼神在某个瞬间认真了些，却像是随意地开口：
“哎，那晚之后……你就没想过，和我再来一次？”
林耀抬眼看他，像在看变态：“不了，感觉像□□。”
江时嵘循循善诱：“要不试试？说不定你现在喜欢上这种禁忌感了。”
林耀刚想回答，门口却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哟，我来的不巧了。没打扰两位吧？”
林耀听见声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只见樊策从门口走来，步子不快不慢，神情轻松，目光却一刻不离地落在林耀身上，藏也不藏。
林耀站起身，转身就要走。但刚迈出一步，就被一只手稳稳拦住。
樊策笑着开口：“哎，林老师，这么着急上哪儿啊？”
林耀脸色冷下来，声音拔高了一点：“你有完没完？”
气氛顿时一紧，原本在闲聊的几人纷纷停了声，回头看向三人。
可樊策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温声笑着：“哎，您这话说的。现在我是《拾音计划》的项目负责人了，来跟您对接一下。刚刚去工作室您不在，事情紧急，我就只好找到这里来了。”
他说得诚恳，像是为了工作不得不打扰别人私事。
说完，他才慢悠悠地看向对面那人，挑了下眉：“这位是？”
江时嵘一头雾水，正坐得懒散，目光在对上樊策的脸时却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就是照片里的神秘男子？！”
樊策笑得温和：“正是在下。”
然后他看向林耀，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林老师，不介绍一下吗？”
林耀脸色铁青，额角跳了跳，片刻后才冷声道：
“江时嵘，歌手。这位，樊总。”
江时嵘这才反应过来气氛不太对，忙伸出手：“樊总您好。”
樊策听到“歌手”两个字，眼睛一亮：
“您好您好。我们《拾音计划》正在物色各路有实力的歌手，名气咖位不重要，实力是唯一标准。”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有兴趣的话，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回头让助理联系您，详细谈谈。”
江时嵘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他混圈子多年，太清楚什么是真捧哏、什么是假客气。
江时嵘也不是没野心的，于是就顺势接过名片，说了句：“谢谢樊总。”
他转头看向林耀，笑了笑，很知趣地起身：“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林耀点了下头，没说话。
江时嵘走后，空气再次绷紧。
每个人都有归处，林耀的归处是篱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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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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