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沙漠离别

云星起清楚,掺和进这件事会很麻烦,到底会是什么样的麻烦,或许不是目前的他能够预料到的。

但在他有救人机会的当下,让他袖手旁观,原谅他做不到。

风吹起鬓角碎发,他手撑栏杆义不容辞地跳下了楼,在快要落地时熟练地双手抱头护住要害,使巧劲在地上滚了几圈消力。

他是不会武功,可他儿时爬树摘果的本事在,这点高度伤不了他。

至于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楼梯不走要跳楼,一是楼层较低,凭借以往经验,他跳下去很大可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二是楼梯离他住的客房实在太远,他怕走楼梯过去会来不及。

三是,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能让他瞬间吸引全场人的目光,暂时不起冲突。

最后一圈,他单手撑地站起,竭力忽略周边人的惊呼,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看向躲在光影之间一脸惊愕的罗掌柜。

“罗掌柜,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找我们麻烦的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罗衣收起惊讶之色,无奈一笑,跨进烛火之中,“小公子,不是我想找你们的麻烦。”

果然和猜测一致,云星起心领神会望向旁侧那伙打头的游侠。

此人相貌平平,看天上来客看他,脸上仍是毫无表情,嘴唇绷得紧紧的。

看样子,事情是不好谈了。

犹豫再三,他伸手进怀,对面人看他的动作,手握在剑柄上的力道重了几份。

衣服暗袋内木牌尖锐的边缘戳着云星起的手指,有些微痛,痛得他清醒了几分。

这样做,搞不好会暴露他的身份,入沙漠已久,与外界消息不通,不知王爷有没有还在派人追捕他。

扭头看向另一侧的连朔一行人,马夫也在他们当中。

他们看向少年,眼里多是惊讶,偶有部分人带有担忧。

例如连朔和马夫,不清楚他这个待在队伍里,偶尔帮忙做点杂活的闲人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跳都跳下来了,住几日未见朝廷中人,不如赌一把。

当机立断,他掏出怀里令牌,上面赫然是一个“翎”字,是当朝唯一入京为官的翎王封号。

“我等是受当朝王爷翎王所托,护送至宝前往西域,你们竟敢找朝廷的麻烦?”

令牌自然是真的,王室令牌若是有人敢伪造,大抵是嫌自己命长了。

看见令牌,除罗衣外其余人等俱是一惊,游侠眼中寒光闪烁,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

他只是带人来找罗衣复仇而已,不欲与朝廷起冲突。

“你说你是奉朝廷命令护送至宝?”

犹豫之际,游侠背后站出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书生眼睛细长,像是狐狸。

“当然。”

见对方一口承认,书生笑了笑,说道:“我之前特意差人去搜过你们的行李,里头尽是些中原常见的布匹陶瓷。”

他顿住,刻意走近云星起,“东西有价值是有价值,但是不至于需要朝廷派人护送吧?”

遇见这类心眼子多的人是云星起最烦的事,人一挨近他,他立即退后几步,语气不慌不忙:“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你们翻到。”

此时夜深露重,方才是一场打斗,难道是他们一入睡,这伙人就去搜了他们的行李?手脚是真快啊。

“那你不妨将宝贝拿出来给我们大家伙看看,放心,我们不抢朝廷的东西,只是想确定一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否则,”

书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不过是个冒充朝廷的小骗子,杀了你指不定还有赏金拿。”

闻言,云星起后脖颈一凉,看起来文绉绉一书生,说的话可实在不怎么温文儒雅。

一直靠在护栏上围观下面发展的燕南度饶有兴致地瞧着云星起噔噔噔跑上楼走到房间门口,不知他会从哪里拿出什么宝贝来。

见他看自己,云星起一挥手,“你也进来。”

燕南度指了指自己,有些无奈,摇摇头跟着进去了。

两人一进门,云星起立马锁上门,点上蜡烛,拉出自己的木箱,从里面一件一件取出画笔颜料。

“你打算做什么?”依靠在门边墙壁上的燕南度问道。

少年一手倒茶水研开颜料,一手展开画卷,画笔被他自己含在嘴里,暂时没空搭理燕南度。

一切准备就绪,取下嘴里画笔,云星起埋头在画卷上动作起来。

危急关头,他不会是在画画吧?

不清楚他在干什么的燕南度凑上前去,果然是在画画,画的貌似是一幅水墨山水图。

不会是摔了一下,摔到头了吧,靠他画的一幅画能蒙混过关?

他不是很相信。

“你先退开。”

云星起倒了一杯茶喝下,一口喷在画卷上,颜料晕染开,整幅画和之前看起来大相径庭,貌似是快要大功告成了。

燕南度不太懂画,实在不行他带云星起一个人跑不就行了,毕竟是他先救了他,他救他一命没有问题,何苦躲在房间里画画?

抹去嘴角一抹水渍,只差最后一步了,云星起扭头问道:“你有小刀没?”

“...有。”仔细端详了对方一阵,确定他没有极端想法后,燕南度抽出腰间小刀递给了他。

平常不着急,云星起画三笔歇半天,能画个把月。

眼下生死存亡,他的手仿佛不是他的手,是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线希望捉住的一只手。

画速不知是提升了多少。

如果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幅画有许多缺点,细节压根等于没有,但是这幅画不是要通过层层把关呈给皇帝看的。

大体画出他从前特有的画技,应该能骗过下面的人。

眼下差最后一步,他的印章。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他本名的印章,是“侯观容”的印章。

夜逃京城时,他念着再不回长安,再不用化名,回他的翠山,找他的师父师兄师姐去。

他不再是什么天子门生“侯观容”,是翠山出身的云星起。

当时他喝了点酒,月光溶溶,照得他情绪十分上头,走的时候拿了一大堆东西,后来要不用完了,要不丢了。

其中丢的东西里包括一枚刻有“侯观容”名字的白玉印章,出城后抛进了护城河里。

“侯观容”属于长安,他云星起不属于这里。

听见白玉落水扑通一声,少年人起快活极了,开心地跨着大包小包走在月色下,好像丢掉了所有包袱,像是一只翱翔于天的自由小鸟。

翌日他酒醒,心下略感后悔,万一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算了,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想这些,想想走哪条路回家。

之前他捡到过一个掉在地上的土豆,一直没空还回去,回房后干脆放在桌子上,打算明天一早走的时候拿给店伙计。

不曾想用上了,他接过燕南度的小刀,切开土豆,选了一面规整的切面,在上面刻上了“侯观容”三个大字。

白玉印章的“侯观容”是他自己刻的,玉是王爷赏他的,当前没有王爷,没有白玉,拿个土豆来应付一下不是不行。

沾上朱砂的土豆印章带着“侯观容”三字印在了画卷左下角。

云星起俯身吹了一下未干的印迹,“完成了。”

拿蜡烛燎两遍画,尽快弄干颜料,他将画幅卷好,推开门准备出去。

燕南度狐疑:“这样能行?”

紧了紧握住画卷的手,他没有回头,义无反顾推开门走出房间:“不试试怎么知道。”

坐在大堂里的人注视着从上面房间下来的少年,注意到他拿在手上的画卷。

“哗啦”一声画卷打开,“此画由天才少年画师侯观容所作,原是收藏于国库之中,由皇帝下旨赠予西域大宛国国王。”

自夸自卖的话他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一半真一半假。

把画一展开,有刺头叫喊道:“侯观容是谁,怎么他的画是个宝贝了?”

书生伸手拦住他,笑着对云星起说道:

“侯观容,十八岁天才少年,靠一幅《遥迢山河卷》获得皇帝赏识,自此一鸣惊人,他的画如果是赠予西域国主,确实是值得朝廷专人护送。”

像这类夸奖,在京城酒桌上云星起不知听过多少,真的假的他从不会去刻意分辨,但从眼前人的语气里他能听出几分真来。

“那...这幅画也可能是伪造的!”之前的刺头仍是不服。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让你们这边识货的人来瞧瞧。”

闻言书生手拿烛台上前来仔细观摩了一阵,沉吟半响,“这画好似真是侯观容所作。”

得了对方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云星起生怕对方看出端倪,立马将画幅卷起。

“这下你们信了?”

看样子,事情算是解决了,他们大概会放他和连朔一行人一马了...吧?

说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头,其实他内心多少没底。

“小公子,你把我们抓走去领赏吧,别让他们杀了我。”

手臂突然被人紧紧抓住,云星起扭头一看,是罗衣哀求地看向他。

罗衣原是一直沉默围观,看小公子他们要被另一伙人放过,她率先绷不住了。

被朝廷抓去坐牢,说不定她尚有一线生机,要是留她在此,大抵是死无葬身之地。

大不了赌一把,赌不赢也要把局势搅乱些。

“什么,你们的目标也是他们?”游侠那边有人站出来质问。

冤枉啊,什么“他们的目标”,他们的目标只有护送没多少价值的中原器物和去寻龙啊。

“不是,我们没......”

话未说完,一枚暗器自人群中飞射而出,打中他拿画卷的手腕。

他吃痛松手,画卷应声落地,随后他看见另一枚暗器凌空飞来,方向直指他的眉间。

昏暗烛火下,闪烁凌冽寒光的铁器在他的眼瞳里渐次放大,他看见了,却无法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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