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地一声,在被风吹得忽隐忽现的烛火中亮出炫目白光,有人提刀替云星起挡下了暗器。
是燕南度,他一身黑衣站在光影之间,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另半张脸上的琥珀色眼瞳在周围微光照耀下闪出凌冽的光。
“平楚门燕南度,你也要插手这件事?”说话的人是书生,他早已感觉到有人站在二楼看着他们,对方内力深厚,他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此人从楼上跃下,替眼前少年挡下致命一击,他才认出对方原来是江湖有名的平楚门副帮主。
身份被人一眼识破,燕南度不慌不忙收刀,“我不过是想带人走而已。”
在楼上,他看清了这伙人的意图,之前的刺头躲在人群身后射出两枚暗器,一枚取画,一枚取命。
取侯观容的画,要云星起的命。
他们应该是信了云星起说他和连朔一行人是朝廷派来的说词,书生和游侠或许想放走他们,可惜队伍中有人有异心。
在书生介绍侯观容时,对那副“价值不菲”的画作起了点不该有的心思。
见燕南度下场,众人注意力暂时不在自己身上时,罗衣悄悄退至阴影中。
白日风雨已然消弭,窗外风平浪静,和屋内形成鲜明对比。
她尽量放轻动作,推开窗扉想要逃走时,一把小刀破空而来,铮地一声钉在她身侧的木头窗框上。
“想逃?”
回头看去,是那位游侠打扮的男子。
罗衣抿了抿嘴,没说话,转身向前几步认命一般抽出扇中匕首,四周店伙计向她围拢,这一战她注定是逃不掉了。
刀光剑影一触即发,作为在场少数几个不会武功的人,云星起默默靠近了挡在自己身前的燕南度。
明明快可以平安无事出这个门了,怎么突然又起冲突了?
早知如此,他何苦着急忙慌画什么画,直接跟着大家伙一起冲出去得了。
不等云星起脑中思路捋清楚,视野一个上下颠倒。
“抓紧了。”
燕南度的声音,他一把捞过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扛在肩上。
其他什么东西没拿,燕南度带人径直从之前罗衣打开的窗户冲了出去。
客栈外空气微凉,或许是因昨日下了雨,炙热暂时远离了此地。
客栈内不知何时已是乱作一团,嘈杂人声夹杂尖锐铁器碰撞声,打破了屋外的寂静。
而这些与他们无关。
四下一观察,发觉此地距离马厩很近。
“我们先去马厩。”
“你先把我放下来......”
被人扛在肩上横冲直撞,胃被顶住,云星起感觉他有点想吐。
男人回过神来,把人小心地放在了地上。
当他踩在沙地上,方觉好受不少。
“你还好吗?”
他粗手粗脚惯了,一下没注意方寸。
吐出一口气,云星起摆摆手,“我没事,我们先进马厩。”
两人一走进马厩,听见另一侧黑暗中有脚步声在逐渐向他们靠近。
一把将人护在身后,燕南度抽刀打算迎敌。
等人走进亮光里,发现是连朔一行人。
方才,游侠一行人和罗衣一伙人起了冲突,连朔趁人不备迅速带队退到后门附近。
两方人一打起来,他们挥剑挡下不少暗器,有人受伤,没人落下,全队人俱退了出来。
马厩里他们的马好好的,不敢在此停留,把马鞍安好,带上货物,所有人骑上马逃离了此地。
逃出一段路后,骑在马背上的云星起没忍住回头看去,凉风夹杂砂砾打在他的脸上,有点痛痒。
天色将明,以天幕为背景,矗立在沙漠中的河洛客栈上方隐隐冒出火光。
外边酒旗随风飘扬,把一股子焦糊味送进他的鼻腔中。
对于罗掌柜的结局到底会如何,他不知道。
最后再深深望了一眼,毕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片沙漠方圆三十里地唯一的建筑了。
回过头来,前方晨光熹微,朝阳似熔金一般镶嵌在半边沙漠和天空上,一夜竟这样过去了。
所幸他们一行人安然无恙。
到了正午,烈日当空,一伙人不打算再走,赶紧找了一处阴凉地休憩,顺便清点一下行李。
走得急,东西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全清点完要了大半天时间。
不出所料,那伙人不可能单纯搜了一下他们的行李,临近日暮时分,连朔弄清楚了,他们有部分货物丢失了。
丢失数量较多,而且多是质量好的那批,如果按照现有货物前往出发前定好的目的地,他们一趟下来铁定亏损。
路途太远,剩下的货物抵不上成本。
经过一番商议后,当即决定明日改道去另一个更近的小国,把仅有的货物卖掉,尽可能减轻损失。
新路线和云星起最初设想的方向是背道而驰。
他打算去北方,他们打算接下来往东边走。
作为队伍里的闲人,他大抵要和镖师队伍分道扬镳了。
可他一个人在沙漠中行走,和去寻阴间路区别不大。
在他蹲坐在岩石后冥思苦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一片阴影笼罩住了他。
抬头一看,是燕南度。
“你伤口怎么样?”毕竟跟着他们一路逃命。
燕南度动作利索地坐在他身边,“恢复得不错。”
几人讨论没有避开他,他来找少年,是来询问其接下来的路程有何打算。
听得出,他们应该本来是顺路的。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长叹一声,“我不知道,可能要和他们一起去东边了。”
“你原本打算往那边走?”
“北边。”
遥望一眼头顶已出现稀疏星光的天幕,燕南度问他:“你为什么要去北边?”
一个看起来有能力骗过客栈掌柜疑似世家公子的人,偏偏执著于深入沙漠北边?
想不出北边有什么在支撑少年前进。
他是被逼无奈身陷囹圄,而对方一年纪不大明显不会武功的少年,掺和进一个显然和他没关系的镖师队伍里,他想不明白。
蹲久了腿麻的云星起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地上,他沉吟一阵,“我要去北边找龙。”
燕南度:“啊?”乍一听以为听错了。
去北方找龙?沙漠北方有龙出现了?
说完云星起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低下头,他知道找龙的想法是异想天开。
走进沙漠是源于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本人是实实在在生活在现实中的。
“我其实是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说的,好像叫触龙,是一条赤色龙,能够在北方沙漠夜空中闪闪发光,身长千里,貌似还是一座山的山神?”
“为什么?”
为追寻一个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龙,大老远跑来沙漠受罪?
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想来就来了,没想太多。”
他一直是这样,想到什么立刻会去做,这叫什么,云星起想了想,这叫心血来潮最难辜负。
十九岁的云星起一身无畏,他不怕艰难险阻,只怕辜负自己。
一听这话,燕南度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一声。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一笑,他根本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周边人频频侧目看他,因他之前在河洛客栈的表现,没人敢上前来询问。
他好似透过他的身影,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一样的生机勃勃,一样的鲜衣怒马,一样的傻。
他笑得夸张,云星起奇怪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和我以前很像。”擦去笑出的眼泪,他不打算多谈论这件事,话锋一转,“那如果这次你没找见龙,你会怎么办?”
云星起一听,摸摸下巴:“直接回家,然后等明年夏至前后九天再来。”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主人公,差不多是这段时间遇见的触龙。
“万一一直遇不到呢?”
难得遇见这般心思单纯的年轻人,燕南度心下一时起了捉弄之心。
少年不禁低头沉思,过了一会,他抬头看他,似是灼灼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瞳里,他的眼睛很亮,像是火在其中燃烧。
“反正我的日子还长,今年没看见,以后的每年夏至前后我都来,明年看不到还有后年,后年看不到还有大后年,总有一年能看到的。”
几近日暮,周围似已进入黑夜,唯有天边一抹余晖仍散发出鎏金一般的色泽。
光辉泼洒于地,给沙丘、马匹、岩石,包括坐在一侧的少年染上一层淡淡金光,衬得他眼瞳愈加流光溢彩,像是一块掺了金箔的黑曜石。
他的话语,连同那耀眼的黑曜石一起落于燕南度心头。
“你会认路不?”燕南度猝不及防地问他。
“会。”少年眨巴眨巴眼,自信地回答道。
刚出京城是不会的,在外磋磨半年,不会也得会,要不然他现在指不定在哪座大山里头转悠。
大概是黑曜石上有火焰,烧灼了燕南度的心,让他胸口发烫,听见对方的回复后,他说:
“那我和你一起去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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