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逃荒

当日下午,知慈做工时有些魂不守舍。

上午赵晏然和沈纤纤大吵一架,二人不欢而散,但知慈却无暇关心二人之间的龃龉,因为官府即将对白巾教分舵展开收网行动的消息,对她来说冲击太大了。

因为官府一直无法彻底拔除白巾教的势力,谢国各地群众早已接受了城内偶尔有白巾教徒扰乱治安的现状。知慈也渐渐习惯了生活在白巾教的阴影之下,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真得看到了剿灭白巾教的希望。

白巾教是造成知慈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两年前,北风城还没被白巾教烧杀劫掠,那时知慈的烦恼只是不得父亲欢心和总是被姐姐衬托得黯然失色。

那是北风城秋日平凡的一个午后,沈家人吃过午饭,都在各自忙自己的事。

知慈坐在沈纤纤卧室的软凳上,望着姐姐翻找首饰。

沈纤纤坐在梳妆台前,翻拣着自己的首饰盒,随后终于找到了她想扔掉的那对金丝珍珠耳环,只见那耳环是金丝掐成的圆圈造型,圆圈中间坠着一枚珍珠,但左耳环的珍珠掉了,只剩金丝圆圈。

沈纤纤将耳环递给知慈,温柔道,“知慈,这对耳环送给你,左边的珍珠掉了,不过不打紧,你可以把右边耳环的珍珠也拆掉,这样就变成一对纯金耳环啦。”

知慈受宠若惊,从前姐姐不大愿意理会她,总说她又土又笨,平日里对她的态度有点不耐烦;但自从参加过池小姐的宴会后,姐姐便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方面不像从前那样热衷社交,另一方面对自己这个妹妹变得亲近很多。

知慈道,“谢谢姐姐。”

沈纤纤笑眯眯道,“来,我帮你带上。”她将耳环轻柔为知慈带上,又拿铜镜给知慈照,“你戴这耳环可真好看。”

本打算扔掉的破烂送给知慈作了人情,沈纤纤心中有些得意自己物尽其用。

就在这时,卧室的房门被大力推开,只见沈母满脸是泪,道,“知慈,你也在?快,正好节省时间了。纤纤知慈,你们快跟我来。”

沈纤纤道,“娘亲,你怎么了?”

沈母流着泪道,“白巾教的土匪杀进城了,下人回报你爹方才在路上被白巾教徒杀死了。”

沈纤纤听到这一噩耗,有些反应不过来,“爹爹……怎么会?”

沈母道,“没时间难过了,你们快随我来,我房间有避难的地道直通城外。”

说罢,她领着两个姐妹二人离开沈纤纤的房间。

知慈刚一出门,便听见院墙之外传来嘈杂惊慌的呼喊,期间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爆炸声。整个城市陷入恐慌和动乱之中。

三人来到主院卧房。沈母将五斗橱旁边的窗帘拉开,只见绸纱之后,并不是明亮的窗户,而是一间小小的暗室,里面黑乎乎什么都看不见。

沈母道,“你爹当年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特地挖了这样一条后路。纤纤,你先进去,别怕踩空,里面是一个直通地下暗河的地洞。”

沈纤纤自听闻沈父噩耗后,便魂不守舍,闻言她犹如一个听话木偶,麻木走进了暗室。随即传来一声踩空的惊呼。

沈母见状,明白沈纤纤已经下去了。又道,“知慈,你先走,我最后。”

知慈依言正准备进入暗室,然而就在这时,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知慈被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推的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空气中烟雾弥漫,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硫磺味道。原来,白巾教为震慑屠杀街上惊慌失措的平民,在街上引燃了大量炸药,沈父沈母的卧室紧靠后街,因此受到了爆炸波及。

知慈费力爬起身,身上尽是尘土,只见卧室被炸毁了一半,而沈母下半身被压在废墟之下。

知慈惊慌地想去拉沈母,“娘亲,你怎么样?”

沈母手指动了一下,声音微弱道,“我的腿好像断了,我动不了了。”

知慈慌乱地想把沈母拉出来,沈母虚弱道,“别管我了,我腿断了,出来也活不成了。知慈,帮我做件事,去把纸和笔给我拿过来。”

卧室东边未被爆炸波及,知慈闻言照做,将纸笔递给了沈母。

沈母趴在地上,勉强抬起了肩膀。她费力在纸张上写下一行地址,然后对折交给了知慈。

沈母道,“娘亲真希望能看着纤纤和你平平安安长大嫁人,可娘亲活不成了,没有我和你爹的庇护,你们姐妹二人孤苦无依,注定前路艰难。”说道这里,沈母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继续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不要告诉你姐姐:若你们姐妹二人有一日走投无路,你便按我写的地址去找这位贵人,然后给他看信物,信物就是——”

沈母话说了一半,便见后街有白巾教徒尝试从炸出的院墙缺口进入沈府,沈母顿住,急道,“快走!”

知慈忙进入暗室,却没继续往前跳入空洞,而是将厚重的纱质窗帘拉上,隔着窗帘,外面的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黑雾。

知慈刚躲起来,白巾教徒便自废墟闯入屋中。

“这有个女人!”白巾教徒兴奋和同伴道。

另一个教徒摇头,“可惜,她被压在废墟下,出不来了。”随即刀一挥,便杀了沈母。

知慈在暗中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心中痛极,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白巾教徒杀了沈母,又在屋中搜寻,他注意到了五斗橱旁的窗帘,自言自语道,“奇怪,我在街上看到这屋子时,记得房子的进深没有这么浅啊。”

他越走越近,就在他手搭上窗帘将要掀起时,知慈转身向前,跃入空洞之中。

黑暗和失重感包围了知慈,她感受到自己在快速下坠,随即坠入了水中。

知慈拼命扑腾,游至岸边。沈纤纤正失魂落魄坐在岸边。

“母亲呢?”她问。

知慈爬起身,顾不得浑身湿透,道,“母亲被白巾教徒杀了,快跑,别被他们追上!”随即拉起沈纤纤便向前跑。

二人身处地下暗河,空间很窄,但沈老爷早些年遣人在暗河两侧铺了路,所以跑起来还算平坦。

知慈拉着沈纤纤沿着暗河跑了大约十里路,终于看见了太阳光。

重见阳光,知慈发现她们置身于郊外的密林,她不敢松懈,又带着沈纤纤一路朝南前行,直到看到了官道,官道上偶有农人悠闲坐着牛车,才稍稍松了口气。

知慈向农人询问后才知,她们现在身处距离北风城南三十里外的村落,目前大部分白巾教徒都在北风城,城内难民也还未来得及逃经此地,因此附近农人依旧在做自己的事。

知慈向那农人道了谢,并告知了他北风城沦陷的事,劝他尽快收拾行李逃难。

农人登时手足无措,说他要先问问村长的主意,随即驾着牛车急急忙忙离去了。

这之后,知慈领着沈纤纤一路南下。

由于双亲的死亡对沈纤纤冲击过大,一路上,沈纤纤仿佛被抽离魂魄,一言不发,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饭吃得极少,知慈同她说话她也不理。

知慈见她日渐消瘦,甚至发起了低烧,显然无法支撑接下来的逃荒,于是尽心尽力照顾她,哄她说话。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却都不见成效。

偶然一次,知慈在擦拭母亲留给自己的金如意时,见沈纤纤目光无意识的落在上面,知慈不禁有些激动,因为沈纤纤难得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这枚金如意是母亲为了安慰自己没去上清山,单独送给自己的宝贝。

随即,知慈想起了沈纤纤曾经很喜欢这块金如意,那时沈纤纤从上清山回来,看到知慈把玩这枚漂亮的金如意,便一眼相中,提出想同她交换。但知慈舍不得,因为自己也很喜欢,而且这个物件于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可是此刻,看着封闭内心的沈纤纤,知慈犹豫了。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如果能唤姐姐醒来,区区金如意算得了什么?

于是知慈尝试着将金如意放在了沈纤纤的手里,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姐姐,你不是喜欢这个金如意吗?你看,它多好看,你快振作些,我把它送给你了。”

沈纤纤睫毛颤动了一下,神色难得出现了波动,她有些茫然地把玩着手中的把件。对美的本能向往让她下意识对这枚金如意心生喜爱。

然而除了这样细微的举动,沈纤纤再无其他反应。

知慈望着她良久,见她无动于衷,大失所望。

知慈直起身子,心下嘲笑自己异想天开,然而就在她刚刚转过身时,她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哽咽声。

知慈猛地回头,竟看见沈纤纤在哭,她哽咽着道,“……你说的对,我要振作,起码你还陪在我身边……”

知慈大喜过望,眼眶发酸。一路逃难,她其实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坚强,若是沈纤纤没能撑过去,只留她一人,她恐怕就要崩溃了。

姐妹二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那之后,沈纤纤振作了起来,身体也渐渐好转。她欲将金如意还给知慈,却被知慈制止,“姐姐,金如意你收下吧,是它保佑了你。”

沈纤纤望着知慈真诚的眼神,收下了金如意。

姐妹二人日夜兼程风尘仆仆,赶在了难民潮之前逃到了京城。而此时二人手上的银钱也基本花到了头。

为谋生计,姐妹二人四处求职,最终同京中大户路府签下了三年活契,成为了路府的婢女。

虽然一夜之间从小姐变成了丫鬟,但就她们当时的处境而言,这已是最好选择:

路府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好东家,月银高,调休合理,从不亏待下人;最重要的是,就在知慈和沈纤纤入职路府的第二天,北风城难民潮抵达京城,一时之间城内工作短缺,很多难民身无分文,只能露宿街头,忍饥挨饿。

至于母亲死前交代知慈的事情,知慈按照母亲要求,休沐时依照地址找到了贵人的府邸。

贵人姓徐名钰,街坊说他是一位军中将领,常年驻扎边疆不在家中。

知慈站在徐府门前,没有敲门进入。她不知这位徐大人同母亲有什么往来,但母亲告诉她走投无路时在上门求助,所以现下还不是时候。

知慈记下了徐府的位置,在心中暗道:希望自己永远不需要求到他,因为她永远不想落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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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另有白月光
连载中奚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