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呀吱呀转着,窗外的太阳东升西落,等夜晚将至,头顶的白炽光成为新的太阳,像是老式电影里的晕黄影调,照亮每一个未知的路。
课桌上的卷子一摞叠着一摞,每张上都写满黑色笔记,楼下的白槐树在盛夏生出一阵阵清风,风从下衣摆钻进衣服,纯白的校服里鼓起风的形状。
安静自习里的数学方程式,凌晨早读想起的英文单词,铺在课桌上对仗工整的文言文。在所有现有的青春里,每个人好像都是大差不差,有提不去成绩的焦灼,也会生出对未来的怀疑,所有人都在堆积的情绪里,默不作声的长大,长成自己的模样。
青春的具象化里,有无尽的长夏,有不休止的蝉鸣,有红透半边天的晚霞。而高考就像是一条望不到边际的海洋,他们每个人都像是一条小鱼,只要停止前进,就会被海浪拍打在岸边。
不安也好,害怕也好,所有的一切注定在六月里尘埃落定。
一如三年前的一声“你好同学”,这场盛大的相遇,终于迎来了她的结尾。
“嘭!”
无数亮晶晶的碎片从头顶灌下,施老师先是被吓得一愣,缓过神,情绪绷不住,笑中带泪地抬起手享受最后一刻的相处时光。
离别总是在眼泪中进行,不少女生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男生也红着眼眶强撑着。每个人换上了印有一班独属标记的白色短袖,五颜六色的签名写满了每一个角落。
施老师不知送走了多少届毕业生,仍然没能习惯眼下的场面,她强忍着情绪:“同学们,一晃三年过去了,还记得三年前,也是我给大家上的第一节课,那节课我说了什么有人还记得吗?”
“您说,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要脚踏实地,要无愧于心,要成为一个对世界有用的人。”
“您还说,从现在开始就定下一个目标,三年的时光,一千多个日夜,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朝着梦想向前冲就好了。”
“您说,小小的教室是装不下自由,但能装下所有的梦想,全力以赴,可以允许遗憾的存在,但不能后悔。”
“您告诉我们,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我们都会怀念这三年,怀念传过的纸条,怀念食堂并不好吃的饭菜,怀念和同学在一起的日日夜夜,让我们珍惜眼下,不会再有这么纯粹的时光了。”
“……”
施老师面朝黑板,在黑板上写下“翻过这座山,让世界看到我”。
她回过头笑,比平时还要慈祥:“或许十年后,二十年后,你回忆起高考这件事,不会再觉得这是天大的事,但现在你们意识不到,只觉得成败都在高考答卷的分数上。”
“老师读过很震撼的一句话,是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的一句话,它说,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真的结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传过暴风雨后,你早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
“比高考更重要的是经历,尤其是高三这一年,我相信每位同学都受益匪浅,以后在人生的道路上,面对每一个挑战,当你拿出当下的意志力,都会所向披靡,无所不成。”
“这个盛夏所承载的相遇和离别,都会埋在所有人的心里,成为一朵永不凋谢的花。大家都是从四面八方来,终是要到天南海北去,老师祝大家,前程似锦!”
“恭喜你们,从高三一班毕业了!”
恍若一场大梦,结束前浑浑噩噩,等到数年后,这三年的点点滴滴在记忆里周而复始,不止一次的验证着这一切确实如毕业照的存在,真实发生过。
高考前两天,为提前布置考场,高中生迎来一个短暂的小假期,除了高三生,大家都很兴奋。
涂漫漫从花店包了一束花,将写好的信放在里面,她视施老师为恩师,至少当面致谢,也算是弥补曾经的遗憾。只是,她望着旁边的人,语调上扬:“你确定要跟我去?”
“我也不是空手去。”陈一归垂眼看着怀里的花:“施老师值得这一束花。”
涂漫漫拗不过他,反正不也是坏事,就随他去了。
“漫漫,你来了……”施老师看见涂漫漫笑得合不拢嘴,紧接着,又看到跟过来的少年,笑容收敛了几分:“你也来了啊。”
她怎么看不出陈一归的心思,怕是打着送花的幌子,寸步不离地跟在涂漫漫身边。
陈一归学着涂漫漫,将花束放在桌面上:“那当然,虽然成为您学生的时间不长,但您的敬业早就征服了我。”
“行了,知道你嘴皮子溜。”施老师笑着瞪他一眼。作为插班生,她最开始对陈一归的印象是不好,毕竟是强塞进来一班,打破了她坚持多年的原则,后面就更不要说成为了涂漫漫身边的定时炸弹,尤其是涂漫漫稳定的成绩出现下滑的趋势,她一度要顶着压力把他请出一班。
“一归同学,我可告诉你哦。”她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这一年你的成绩能提高那么多,可多亏了漫漫的帮助,这份恩情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要是让我听说你三心二意,不然我可不会饶过你。”
陈一归很感谢施老师,感谢施老师对涂漫漫的偏爱。他不再是散漫随意的姿态,一本正经道:“您放心好了。”
施老师这才满意,视线落在一旁:“漫漫,我三年的课代表,老师很幸运成为了你的班主任,我一直都非常欣赏你,并且比任何人都信任,你会拥有一个无比光明的未来。”
以长辈的身份,她是把涂漫漫当成一个小辈来爱护,心疼一个小姑娘所面对的遭遇。她也曾试图找过祁雪英,可面对那根深蒂固的思想,她实在没办法改变分毫,她也找过涂漫漫说有人想资助她,但瘦小的少女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向学校申请了三份兼职,在别人冲父母撒娇时,涂漫漫早就自食其力。
涂漫漫没敢看施老师的眼睛,只是听声音就感到鼻酸。她深深地冲前方鞠了个躬:“老师我一直很想当面谢谢您,谢谢您选我做课代表,谢谢您给我的牛奶面包,我知道您为我做了很多事,也谢谢您为我想那么多,对我那么好,学生实在是无以为报。”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施老师站起身,扶起她,然后轻轻抱着她,语重心长道:“漫漫啊,你各个方面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就是心思重了些,你要相信,大家喜欢你,是因为你本身就很好,大家愿意对你好,你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
涂漫漫的鼻音很重:“嗯。”
施老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能成为你老师的这三年,我也很高兴,看着一棵小树变得如今葱郁,当老师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了。还剩下高考最后一站,心态要稳,老师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涂漫漫重重点头:“嗯。”
施老师又零零碎碎地安排了他们十分钟,最后被一通电话叫走,忍着不舍冲两人摆摆手:“我说的都记得吧,高考前也别太放松,能做些题就做些题,特别是你一归,争取多考点分,可别和漫漫差太多。”
陈一归少有的郑重:“我知道了老师。”
施老师欣慰地看了两人,一眼又一眼,才道:“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早些时间回家,老师等你们的好消息。”
——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请考生整理好自己的答卷,将答题卡放在最上面……”
像是电视剧的结局,亦或是小说里最后一句话,这场十年寒窗也迎来了结尾。
涂漫漫从考场走出来,顺着人潮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她和陈一归没有分到同个考场,两人约定了等高考结束后,去租住的五星级酒店汇合。
酒店就在她考场的校门口,穿过一条马路,步行三分钟就到。是陈一归选的地方,距他考场至少一个小时的车程,她最开始是不同意,怕离得太远误了考试,可陈一归说和她住在对面,还能临时抱下佛脚,在这种事情上,她从来都拗不过陈一归。
考场外围满了等待考生的家长,形形色色,有些捧着向日葵意为一举夺魁,有些穿着起旗袍代表旗开得胜,还有些声势浩大,举着人形立牌或是横幅。
唐愿最开始也是想抽出时间为他们应援,在陈一归的压力论下,不得已放弃了想法,就怕真的对他们造成了心理压力。
她回到酒店,躺在床上,结束了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落寞感。
高考题如她所想,按照她重生之前的成绩,就算重来一百次,也没多少提升的空间。她唯一担心的不过是陈一归。
一小时后,酒店的门铃响起。
她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小跑着推开门,抬眼的瞬间,是一大束花——玫红色卡布奇诺的中间是一大朵向日葵。
陈一归迎上她的视线,比了个“OK”的手势。
涂漫漫松了一口气,接过那束花,看着怀中的向日葵,唇角翘起来:“我们种的花,也要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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