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场明知结局的真人秀纪实,主角拿着受气包的剧本,剧情是越看越气,越气越看,形成了一种无解的死循环。
陈一归在天台上真情实感地追了整整一周,在心情郁结前,迎来了开学日。
春雅高中算是当地生源数一数二的学校,原则上是不接受插班生,好在他的学籍从高一就转到了这边,学校校领导班子里有位是他的远方表叔,熟人好办事,各种周旋下,也算是办理了入学。
他有自己的人生计划。
毕竟成绩摆在眼前,他也没想过要走高考这个独木桥。计划等高考之后,准备去国外镀个金,手续都办理齐全了。也就是高考与他而言,可有可无,只是辍学的名声到底不好听,尤其是这边人生地不熟,顺便找个学上打发无聊的时光。
所以在选择班级上,他选了不卷文化课的二班,在高三阶段多数人要参加集训,大家各忙各的事,相比于其他班黏性与集体感都一般。
氛围很适合他这种空降的插班生。
他没打算在这里与什么人发展什么革命友谊,顶着一张冷脸拒人千里之外,或许气场太强,最多也就是夜黑风高时往抽屉里塞塞情书,还真没人大着胆子当面搭讪。
不过实名看热闹的不在少数。
“新来的转学生你见了没?听说那张脸是女娲炫技之作,就连任教的女老师都一看一迷糊。”
“惊为天人,惊鸿一瞥,也不知道什么风能把他吹来,别的不说,看到就是赚到。”
“那张脸统一了全校的审美,以前女生为了谁是校草都快要打起来了。”
“情书塞了几箩筐了,不过好像都被人交到教导处了,据说署名的都拉出去谈话了。”
“不愧是大城市来的,真有礼貌,我还以为都扔垃圾桶了。”
只要是课间,教室外的窗户上贴满好奇的脸,走廊里路过的人数以倍增,二班时常被围的水泄不通,堪比节假日的热门动物园。
而他是个稀有的猴子,在陌生的地盘,万众瞩目下,板着一张脸,浑身散着一股上班才有的怨气。
“叮叮叮”,上课铃声响,短暂的半分钟人群散开。
他从来没觉得上课铃声如此动听。
粉笔与黑板的摩擦声掺杂在讲课声中,他充耳不闻,阴沉着脸,拿着笔在卷子上画叉。生气状态喜欢做重复无意义的事,是他的习惯,没多会,整张卷子上全是叉叠着叉。
莫名的,他想起来了小院里对他视而不见的人,这么多天,一个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怕是刻意避开看见他吧。
软弱的性格却又顽强的毅力,最活泼爱动的年纪对周遭漠视,在他眼里,涂漫漫是矛盾的综合体,与众不同,是他没见过的异类。
画叉的速度减慢,他眼神微动,回想起学校里关于涂漫漫的听闻。
学霸,无论小考大考,都是全校第一名。考神附体,甚至考前有学生去她的位置三拜,以求保佑考得好成绩。
孤僻,无好友无社交的边缘化人物。早逝的爸,重男轻女的妈,拖油瓶的弟,以及破碎的她。
上进,在校内身兼数职,别人都因为高中的快节奏叫苦叠叠,只有她小小年纪就经济独立,偶尔还能贴补弟弟。
试卷上的题目掩盖在黑压压的叉号下,随着指甲刮到黑暗的刺耳声,他再忍不住,举手起身,在老师迷茫的点头下,快步离开教室。
没有目的地,他迈着长腿散漫的走着,在斑驳错落的树荫下停驻几分钟,屈服于高温,只得折返回教室。
一楼的拐角。
他没留意到有人,等反应过来已经撞上去了,在惊呼声后便听见道歉声:“对不……”
可明明倒下的不是他。
视线交汇,道歉的尾音消散在夏季蒸腾的热气里。
他瞳孔微缩,视线聚焦后看着对方双手撑着地,无措了两秒,紧接着就咬紧下唇,一副准备好挨打的姿势。
在她的心里,他得是个多么不讲理的人,才会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对她出手,打人泄愤。
他想起初遇时自己凶神恶煞的态度,被人误会成恶人也不奇怪。他低垂着视线,将情绪压下去,看着一动不动的女孩,没伸手扶她,只蹲下身捡散落一地的作业本。
等他整理好递给涂漫漫时,一声蚊子般的道谢声飘在燥热的空气里。
涂漫漫没意识到跌倒时,手指擦到地上破了皮,等到接作业本时才轻嘶了一声。她仍旧没抬头看他,忍着痛,只为早些离开。
他望着离开的背影,不知应该作何反应,掌心渗着微微汗意,他下意识插进裤兜,原本准备回教室,此刻鬼使神差地掉了头,朝着超市的方向走。
回到教室时,他手里多了一盒粉色创可贴,正巧课间操响起,教室很快就剩下他自己。
他的情况班主任有所了解,知道他没升学压力后,对他的各种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双臂交叠放在胸前,他眼神锁在课桌上的创可贴上,只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
他是撞到了涂漫漫,可视线盲区,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涂漫漫是倒在了地上,可他绝非有心,受伤也不是他所期望的。
关键是,这件事在涂漫漫眼里算是翻篇了,他再送创可贴过去,不相当于又留了个后续。
反正初遇时已经留下了恶人标签,索性,恶人做到底。
他惯来不擅长弯弯绕绕,从不拖泥带水,难得纠结,骨节分明的手掌包裹着创可贴,仿佛下一秒就与他的坏情绪,一同扔进垃圾桶。
但是涂漫漫受伤了。他说服自己的理由,在这个事实下变得微不足道,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在这件小事里变得不想自己,微蹙着眉,撕下作业本的其中一页。
“是我没看路”
他表述着事实,又想起涂漫漫害怕他的原因,又在后面添了一句:“所以对不起”
在课间操结束前,他起身走到一班,将创可贴和纸条放在教室右后方的位置。看着习题册上姓名处“涂漫漫”后,没由来的一惊。
到底什么时候,他记住了涂漫漫的座位。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每次绕路也要经过一班的举动,隔着一班的窗户,他的余光总是一眼就找到涂漫漫的身影。
他只能将对涂漫漫的关注度再次归咎到新鲜感上,不愿意深想,回到座位时仍旧是一阵心烦意乱。
他千里迢迢转来这边,目的就是为了躲过一劫,反倒现在有种在劫难逃的错觉。
课间操结束,学生相继涌入教室,静止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大汗淋漓后,有股轻微但难闻的味道,尤其是男生。陈一归看着前排正揪着上衣忽闪的两人,屏住呼吸,嫌弃别开脸。
“马上又要考试。”寸头男手掌摸了摸脑袋,敲了敲梆硬的头:“虽说高考分数线艺术生录取分数线低,但名校太多人挤破头想进去,文化课的分数线一年比一年离谱。”
旁边带着黑框的眼镜男同样唉声叹气:“可不是,像绘画舞蹈这种文化课涨也就算了,你说我们体育生瞎涨什么,四肢发达的前提必须头脑简单,怎么还对我们的文化课要求上了。”
寸头男唉声叹气:“本来艺考就够烦的了,记过分数线还暴涨,努力那么久还不如一开始踏踏实实走文化课,现在钱也花了,可能学也没得上了。”
眼镜男摇头:“我光靠文化课是不行,可能是没什么学习的天赋,本来想着曲线救国,结果曲线要变直线了,就剩这一年,我还真怕忙活一场最后没学上,哎,你说,那些考六七百分的脑袋都是些什么构造?”
“你去研究研究涂漫漫。”寸头男说起这,语调轻松了不少:“不过就算是有个好脑子,又能怎么样?出了社会还不是得拼爹,她有吗她?”
陈一归听得怒气直往脑门钻。
眼镜男没注意到来自后方的低气压,也笑:“这倒也是,学习改变命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涂漫漫再怎么努力又能怎么样,你看她那个倒数第一的弟弟,不学无术,她妈不还是重男轻女,我看涂漫漫出息了也是个伏地魔。”
寸头男越说越上头:“伏地魔还是轻的,你看她整天像个哑巴,像个不正常的怪胎,除了学习就是兼职,出了社会就是一个愣头青,没准根本没法适应社会,学习再好又能怎么样。”
眼镜男找回优越感:“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听说像这种人精神都有点不正常,到时候……”
“嘭”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吸引来全班的视线。
陈一归薄唇抿成一条线,冷冷地盯着前面两人,话音里是压不住地愠怒:“没事去医院挂个号,舌头太长,影响大脑发育。”
扔下这句话,他就冷着脸离开教室,光影斑驳落在他的脸上,他找了个树荫,停靠在一颗树下,眯着的眸子里晦暗不明。
心头的怒火像极了七月的雨,来的毫无征兆,且毫无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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