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浪漫过敏

大雨溅湿了裤腿,潮湿的布料黏在脚踝,风吹过就冻得刺骨。

商场内的顾客果真很多,音乐夹杂着人们的谈笑声,将诺大个场地衬得十分热闹。

司绮晴收好伞,从西向东开始找,步子越走越快,全不顾身后留下的水珠。

鞋店、名表店、男装品牌区皆看不见温思文的身影。

她阖眸舒一口气,拂开导购试图介绍的手,径直往三楼走。

找过两圈,依旧没有发现温思文的身影。

或许当真是她在雨中看错位数,那辆白色奔驰并不属于温思文。

可她依旧难以安心,迫切地,必须要讨一个结果。

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在震动。

司绮晴无心去管,乘手扶梯下楼,由南往北地顺柜台寻起。

再找最后一遍。

她对自己说,被冻得发紫的指甲掐着掌心,借疼痛维系理智。如果这次还没有找到,她就会十分愉悦地承认错误。

美妆店,零食铺,金店......

临至首饰店前,司绮晴蓦然停住脚步,垂于身侧的手在轻微颤。

她看见温思文走入卡地亚的商铺,站在一位留着短发的女人身旁,指尖轻点展柜挑选着戒指。

女人身穿粉黄长裙,身形高挑,脖颈修长,侧目与温思文交谈,时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司绮晴认为,她活像一只成精的草菇,即使光看背影,就能知道她绝不会符合温思文的审美。

受到厚重的玻璃阻碍,即使在刺目的灯光下,也始终看不见温思文的表情。

女人一直在说话,擦着橘色口红的唇开启又合,聒噪得像只嗡鸣的苍蝇。

司绮晴想,只要温思文露出厌恶的表情就好。甚至但凡他露出烦躁或掀起的眼神,今天就不算太糟糕。

她在由衷地祈祷着,却侧身躲入门柱后,手抵住冰冷的大理石面,勉强忍住眼睛的干涩,死死地盯向前方。

女人抬起手,右掌搭在温思文的肩膀,五指张开,凑在光柱下展示着戒指。

女人说,还是不镶钻的好,平日戴着低调些。

温思文点了点头说,全按照她的意思来。

女人又开始笑,圆眼眯成条缝,双肩止不住颤:“就买两只吧,根据场合换着戴。”

温思文稍许向外侧目,伸手,掌心与之相叠:“那你帮忙挑一挑,看哪种更适合我。”

玻璃上,印出温思文的笑颜。

他笑得格外轻松,没有丝毫的顾虑与担忧,眉宇间满是幸福。

司绮晴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要凑近看,双腿却似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她看着温思文牵起女人的手,看着两人亲昵地并肩谈笑,嘴唇颤了颤,困惑地蹙起眉头。

如果说这种耳鬓厮磨的温柔叫□□情,那么她对温思文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雨水顺裤腿滴落,在脚边攒成小小的一摊洼。

她再也感觉不到冷,更无从察觉周遭的人视线,只在良久地思考,而忘记失落和痛苦。

口袋里,手机停歇后再次震动。

磅礴大雨仍在从天边往下灌,人们用袋子装着伞,三两相伴地走过她的身边。

忽而,肩膀一沉。

司绮晴怔住,恍然间转头,看见一张沧桑的脸。

“姑娘,你还好吧?”

阿婆穿着保洁的工作装,用拖把擦地面的水,“我见你站了好些会,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司绮晴没有回答,仍在观察着对方的脸。

花白的头发,布满细纹的皮肤,鼻尖有细小的粉刺,嘴唇干裂而泛白。

这是一张从未见过的样貌,却拥有她几位熟悉的眼神。

“你......见过我吗?”

司绮晴狐疑地问。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对方尴尬地笑两声:“没,没有。”弓着腰,继而一言不发地拖地。

卡地亚店内,温思文依旧在与女人交谈,温润的眸中装满身旁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手机却开始第四轮震动,嗡鸣声不止,仿佛在提醒她要早些回归现实。

“喂。”

司绮晴接通电话,“什么事。”

李钊急声问:“你在哪?”

她下意识要回答却记不起地名,指尖磨搓耳根,轻咳:“商场。”

李钊又问:“是医院旁边的那家吗。”

“嗯。”

“知道了,我现在去接你。”

急促的话音后,连线被挂断。

司绮晴垂眼,正要提步离开这里,足尖刚抬起,却听见一句。

“哎呦呦,可怜的小家伙。”

她愣住,像触电般‘蹭’地转头去看。

旁边,乱哄哄一片。

小孩瘫坐在地下,伸着两条摔出乌青的腿,昂起淌着鼻涕的脸,正在哇哇大哭。

保洁阿婆蹲在他身旁,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要给他擦眼泪,举手投足间,又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司绮晴怔然地看着,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千万张画面,却皆与温思文有关。

含笑的眼睛,充满关切的话语,体贴照料的行为......

如果这些不来自于爱意,那么究竟出自于何种感情呢。

“哎呦呦,可怜的小家伙。”

司绮晴反复琢磨着阿婆的话,比对着那个与温思文相同的眼神,思绪越来越清晰。

可怜的,小家伙。

可怜的......司绮晴。

她从始至终都坚信不会失去的爱情,到头来,竟只是身处高位者的怜悯。

“啊......他妈的。”

司绮晴抬起头,以指代梳,将湿发向后撩,笑,“原来是同情啊。”

那头,男孩还在撕心裂肺的哭。

她听着嫌烦,跨步走过去:“喂,小孩,你能不能别哭了。”

司绮晴的声音并不算大,话落却引来旁观者的视线。

身后的卡地亚店内传出脚步声,大概是看热闹的店员,或者就是温思文夫妇。

她反正不在乎,盯着孩子红肿的眼睛,扯高唇角:“跌倒就爬起来,你坐在这里,是要乞讨别人的关心吗?”

男孩被吓到,鼻涕水仍在流,已是哽咽着说不出话。

“可怜虫。”

司绮晴讥笑地摊手,“你就一直待着哭吧,没有谁会真心爱你。”

人群中,开始传出指责的声音,大抵是在声讨她的没礼貌。

男孩却不再哽咽,胡乱地抹着眼泪,偶尔还会抽搭两声。

手机又在震动,肯定是李钊打来的电话。

司绮晴没接,双手揣回口袋里,缓而转身,果真看见温思文震惊的脸。

她笑,轻轻松松地挥了挥手:“思文哥,新婚快乐。”

温思文愣住,垂眼与身旁的女人低语两句,就要起步追上来。

偏不巧,围观的人群未散,全然挡住他奔向她的路。

司绮晴漠然地收回视线,昂首,挺胸,阔步走向前方。藏于布料内的手紧攥成拳,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如果她得不到温思文的爱,也绝不会要他的同情。

穿过走廊,顺扶梯步入一楼。

“司绮晴!”

李钊在高声喊她,语气里透着急切与恐惧。

司绮晴微怔,只感到一阵沾有湿气的风袭来,身体就被温暖的怀抱包裹。她缓而垂眼,瞥见李钊湿透的西装,轻声问:“......淋雨了?”

李钊的手在抖,克制地拥抱着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司绮晴望向刺目的灯,喃喃:“我在忙,没能听见。”扬唇,没什么力气地笑,“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嘛。”

话落,腰间的温度消失。

她一颤,心中竟升起空落落的感觉:“你......”见李钊脱掉西装,问,“要干什么?”

李钊半跪着,用外套裹住她的腿:“司绮晴,你一直在发抖。”身体向前倾,袖口在她腰后打成结,“幸好还有干的地方,这样多少能挡些风。”

为什么要这样做。

司绮晴看向李钊的发顶,隐忍多时的委屈将要迸发:你也是在同情我?

她想问一问,却害怕听见肯定的回答,只随口说:“咖啡呢。”

李钊起身,将纸杯递给她:“这里。”

司绮晴缓而接过,冰冷的指尖却被烫得一颤:“热的?”

“嗯。”

李钊说,“外面下雨,我买的热拿铁。”见她仍捧着没喝,又轻声问,“不喜欢吗。”

“凑合吧。”

司绮晴摊手,“我很少喝拿铁。”

李钊想也没想地说:“那我再去买一杯。”停顿,凝眸看向她,“你得跟我走。”

李钊的眼神炽热,似乎连她的心都能感觉到暖。

司绮晴笑,提步向外走:“当然,我不能再你淋雨。”

离开商场前,她又回眸望了眼,茫茫人群中,没有温思文的身影。

咖啡店内,李钊正在与店员交谈。

司绮晴坐在窗边,托腮看着他稍显笨拙地描述‘半糖,去冰’等需求,忽想起温思文与女人挑选戒指的场景。

仍是感到不甘,而后又陷于深深的愤怒。

李钊拿着冰美式过来,她起身,拾起摆在身旁的伞。

雨未停,天空昏暗无比,看不见丝毫的亮。

李钊撑着伞,全然将她护在伞里。

司绮晴看向他被淋湿的肩背,握住纸杯的手稍许用力。

李钊,你认为我可怜吗?

所以才会对我好,才会句句听我的话吗。

你也在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戏耍我吗?

黑色卡宴内,李钊调节好暖气的温度,又探身从后排拿干爽的软毯。

司绮晴撑着伞站在驾驶室外,垂眼,良久地看向他。

雨势渐涨,哗啦啦的动静遮住所有声响。

李钊问:“怎么不进来?”

司绮晴没有回答。

他又将门开一条缝隙,稍许探身说:“司绮晴?”

刹那,黑伞落地。

冷风倾入,雨水溅湿皮革。

李钊怔怔地看向面前人,喉结滚动着,身体似是被封印般的石像,僵硬地杵在原地。

司绮晴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双臂搭在他的肩膀,倾身,额头与之相抵:“李钊,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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