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溅湿了裤腿,潮湿的布料黏在脚踝,风吹过就冻得刺骨。
商场内的顾客果真很多,音乐夹杂着人们的谈笑声,将诺大个场地衬得十分热闹。
司绮晴收好伞,从西向东开始找,步子越走越快,全不顾身后留下的水珠。
鞋店、名表店、男装品牌区皆看不见温思文的身影。
她阖眸舒一口气,拂开导购试图介绍的手,径直往三楼走。
找过两圈,依旧没有发现温思文的身影。
或许当真是她在雨中看错位数,那辆白色奔驰并不属于温思文。
可她依旧难以安心,迫切地,必须要讨一个结果。
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在震动。
司绮晴无心去管,乘手扶梯下楼,由南往北地顺柜台寻起。
再找最后一遍。
她对自己说,被冻得发紫的指甲掐着掌心,借疼痛维系理智。如果这次还没有找到,她就会十分愉悦地承认错误。
美妆店,零食铺,金店......
临至首饰店前,司绮晴蓦然停住脚步,垂于身侧的手在轻微颤。
她看见温思文走入卡地亚的商铺,站在一位留着短发的女人身旁,指尖轻点展柜挑选着戒指。
女人身穿粉黄长裙,身形高挑,脖颈修长,侧目与温思文交谈,时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司绮晴认为,她活像一只成精的草菇,即使光看背影,就能知道她绝不会符合温思文的审美。
受到厚重的玻璃阻碍,即使在刺目的灯光下,也始终看不见温思文的表情。
女人一直在说话,擦着橘色口红的唇开启又合,聒噪得像只嗡鸣的苍蝇。
司绮晴想,只要温思文露出厌恶的表情就好。甚至但凡他露出烦躁或掀起的眼神,今天就不算太糟糕。
她在由衷地祈祷着,却侧身躲入门柱后,手抵住冰冷的大理石面,勉强忍住眼睛的干涩,死死地盯向前方。
女人抬起手,右掌搭在温思文的肩膀,五指张开,凑在光柱下展示着戒指。
女人说,还是不镶钻的好,平日戴着低调些。
温思文点了点头说,全按照她的意思来。
女人又开始笑,圆眼眯成条缝,双肩止不住颤:“就买两只吧,根据场合换着戴。”
温思文稍许向外侧目,伸手,掌心与之相叠:“那你帮忙挑一挑,看哪种更适合我。”
玻璃上,印出温思文的笑颜。
他笑得格外轻松,没有丝毫的顾虑与担忧,眉宇间满是幸福。
司绮晴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要凑近看,双腿却似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她看着温思文牵起女人的手,看着两人亲昵地并肩谈笑,嘴唇颤了颤,困惑地蹙起眉头。
如果说这种耳鬓厮磨的温柔叫□□情,那么她对温思文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雨水顺裤腿滴落,在脚边攒成小小的一摊洼。
她再也感觉不到冷,更无从察觉周遭的人视线,只在良久地思考,而忘记失落和痛苦。
口袋里,手机停歇后再次震动。
磅礴大雨仍在从天边往下灌,人们用袋子装着伞,三两相伴地走过她的身边。
忽而,肩膀一沉。
司绮晴怔住,恍然间转头,看见一张沧桑的脸。
“姑娘,你还好吧?”
阿婆穿着保洁的工作装,用拖把擦地面的水,“我见你站了好些会,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司绮晴没有回答,仍在观察着对方的脸。
花白的头发,布满细纹的皮肤,鼻尖有细小的粉刺,嘴唇干裂而泛白。
这是一张从未见过的样貌,却拥有她几位熟悉的眼神。
“你......见过我吗?”
司绮晴狐疑地问。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对方尴尬地笑两声:“没,没有。”弓着腰,继而一言不发地拖地。
卡地亚店内,温思文依旧在与女人交谈,温润的眸中装满身旁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手机却开始第四轮震动,嗡鸣声不止,仿佛在提醒她要早些回归现实。
“喂。”
司绮晴接通电话,“什么事。”
李钊急声问:“你在哪?”
她下意识要回答却记不起地名,指尖磨搓耳根,轻咳:“商场。”
李钊又问:“是医院旁边的那家吗。”
“嗯。”
“知道了,我现在去接你。”
急促的话音后,连线被挂断。
司绮晴垂眼,正要提步离开这里,足尖刚抬起,却听见一句。
“哎呦呦,可怜的小家伙。”
她愣住,像触电般‘蹭’地转头去看。
旁边,乱哄哄一片。
小孩瘫坐在地下,伸着两条摔出乌青的腿,昂起淌着鼻涕的脸,正在哇哇大哭。
保洁阿婆蹲在他身旁,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要给他擦眼泪,举手投足间,又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司绮晴怔然地看着,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千万张画面,却皆与温思文有关。
含笑的眼睛,充满关切的话语,体贴照料的行为......
如果这些不来自于爱意,那么究竟出自于何种感情呢。
“哎呦呦,可怜的小家伙。”
司绮晴反复琢磨着阿婆的话,比对着那个与温思文相同的眼神,思绪越来越清晰。
可怜的,小家伙。
可怜的......司绮晴。
她从始至终都坚信不会失去的爱情,到头来,竟只是身处高位者的怜悯。
“啊......他妈的。”
司绮晴抬起头,以指代梳,将湿发向后撩,笑,“原来是同情啊。”
那头,男孩还在撕心裂肺的哭。
她听着嫌烦,跨步走过去:“喂,小孩,你能不能别哭了。”
司绮晴的声音并不算大,话落却引来旁观者的视线。
身后的卡地亚店内传出脚步声,大概是看热闹的店员,或者就是温思文夫妇。
她反正不在乎,盯着孩子红肿的眼睛,扯高唇角:“跌倒就爬起来,你坐在这里,是要乞讨别人的关心吗?”
男孩被吓到,鼻涕水仍在流,已是哽咽着说不出话。
“可怜虫。”
司绮晴讥笑地摊手,“你就一直待着哭吧,没有谁会真心爱你。”
人群中,开始传出指责的声音,大抵是在声讨她的没礼貌。
男孩却不再哽咽,胡乱地抹着眼泪,偶尔还会抽搭两声。
手机又在震动,肯定是李钊打来的电话。
司绮晴没接,双手揣回口袋里,缓而转身,果真看见温思文震惊的脸。
她笑,轻轻松松地挥了挥手:“思文哥,新婚快乐。”
温思文愣住,垂眼与身旁的女人低语两句,就要起步追上来。
偏不巧,围观的人群未散,全然挡住他奔向她的路。
司绮晴漠然地收回视线,昂首,挺胸,阔步走向前方。藏于布料内的手紧攥成拳,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如果她得不到温思文的爱,也绝不会要他的同情。
穿过走廊,顺扶梯步入一楼。
“司绮晴!”
李钊在高声喊她,语气里透着急切与恐惧。
司绮晴微怔,只感到一阵沾有湿气的风袭来,身体就被温暖的怀抱包裹。她缓而垂眼,瞥见李钊湿透的西装,轻声问:“......淋雨了?”
李钊的手在抖,克制地拥抱着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司绮晴望向刺目的灯,喃喃:“我在忙,没能听见。”扬唇,没什么力气地笑,“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嘛。”
话落,腰间的温度消失。
她一颤,心中竟升起空落落的感觉:“你......”见李钊脱掉西装,问,“要干什么?”
李钊半跪着,用外套裹住她的腿:“司绮晴,你一直在发抖。”身体向前倾,袖口在她腰后打成结,“幸好还有干的地方,这样多少能挡些风。”
为什么要这样做。
司绮晴看向李钊的发顶,隐忍多时的委屈将要迸发:你也是在同情我?
她想问一问,却害怕听见肯定的回答,只随口说:“咖啡呢。”
李钊起身,将纸杯递给她:“这里。”
司绮晴缓而接过,冰冷的指尖却被烫得一颤:“热的?”
“嗯。”
李钊说,“外面下雨,我买的热拿铁。”见她仍捧着没喝,又轻声问,“不喜欢吗。”
“凑合吧。”
司绮晴摊手,“我很少喝拿铁。”
李钊想也没想地说:“那我再去买一杯。”停顿,凝眸看向她,“你得跟我走。”
李钊的眼神炽热,似乎连她的心都能感觉到暖。
司绮晴笑,提步向外走:“当然,我不能再你淋雨。”
离开商场前,她又回眸望了眼,茫茫人群中,没有温思文的身影。
咖啡店内,李钊正在与店员交谈。
司绮晴坐在窗边,托腮看着他稍显笨拙地描述‘半糖,去冰’等需求,忽想起温思文与女人挑选戒指的场景。
仍是感到不甘,而后又陷于深深的愤怒。
李钊拿着冰美式过来,她起身,拾起摆在身旁的伞。
雨未停,天空昏暗无比,看不见丝毫的亮。
李钊撑着伞,全然将她护在伞里。
司绮晴看向他被淋湿的肩背,握住纸杯的手稍许用力。
李钊,你认为我可怜吗?
所以才会对我好,才会句句听我的话吗。
你也在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戏耍我吗?
黑色卡宴内,李钊调节好暖气的温度,又探身从后排拿干爽的软毯。
司绮晴撑着伞站在驾驶室外,垂眼,良久地看向他。
雨势渐涨,哗啦啦的动静遮住所有声响。
李钊问:“怎么不进来?”
司绮晴没有回答。
他又将门开一条缝隙,稍许探身说:“司绮晴?”
刹那,黑伞落地。
冷风倾入,雨水溅湿皮革。
李钊怔怔地看向面前人,喉结滚动着,身体似是被封印般的石像,僵硬地杵在原地。
司绮晴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双臂搭在他的肩膀,倾身,额头与之相抵:“李钊,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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