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调侃,也没有嘲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知道’,仿佛就能理解她所承受的苦难。
世界上当真有这般真心待她的人吗?
司绮晴不相信,却仍固执地看向李钊的背影,仿佛这样就能确认他的真心。
棉被在空中展开一瞬,又缓而落于地面。
李钊取出新的枕头,抚平棉质枕套的褶皱,将其放于被褥之间。。
司绮晴皱眉:“我不要睡地下。”
李钊的手一顿,将两只枕头换个位置:“嗯,你睡床。”
司绮晴看着他俯身抱起李芙,红肿的右臂明显一颤,仍是小心翼翼地托住女孩,心中顿时不爽:“直接喊醒她,她自己能走。”
李钊摇头:“李芙明天还要上学。”将妹妹抱回房间,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回头一看,司绮晴仍站在原地:“不是说饿了吗,先去吃饭吧。”
他越附和她,她就越恼怒,像一拳砸在棉花上,怎么也没解气。
“难吃。”
司绮晴一字一顿地说,“米饭是糊的,蛋里面还有壳。”眯起眼,指尖轻点臂弯,“诶,你真的会做饭嘛。”
李钊的右眉轻颤,终于露出窘迫的表情:“我出去给你买粥。”话落,就要朝玄关去。
李钊仅穿着件衬衣,单薄的布料下隐约可看见纱布,白色间渗出的血,即使在夜幕中也依旧刺眼。
“病人醒来后,还是要去医院。短期内不能碰水,多卧床休息。”
忽而,又想起陈妍的话,脑海里顿时传来‘当’的声响,像是敲击到某个警钟。
司绮晴看向李钊微跛的身影,一咬唇,猛地闭眼:“算了!”
话落,屋外的脚步声停歇。
司绮晴三步并做两步回到桌边,拿起勺子就往嘴里塞:“我今天就勉强接受。”缓而嚼着饭,舌尖尝到些许蛋香,“下次,下次做点新鲜的菜饭。”
如果没有偶尔扎嘴的蛋壳,或是难以咬动的锅巴,这碗炒饭还是份不错的餐食,起码比别墅内的营养饭要适口很多。
她是真饿了,每一口都吃得很急,勺子与唇的间距越短,而相触的频率越快。
‘哒’的声响,又有瓷碗摆在面前。
司绮晴咬着勺子,头没有动,上眼皮掀起,看向那碗冒着热气的汤水:“这是什么?”
李钊莞尔:“紫菜汤。”
“谁吃饭还喝汤呀。”
司绮晴斜眸打量起汤碗,清清嗓,用勺子去舀其中的紫菜,“我还要保持身材,下次别做没必要的事。”
李钊拉开凳子坐在她对面,放下手中的瓷碟:“嗯,知道了。”
司绮晴瞄一眼他,。
李钊的那份只有米饭,米粒间夹杂着三两葱花,却显得更加的寡淡。他试图握住勺子,右手仍在克制不住地颤,勉强挖起一口,未至唇边就掉出半勺,只得颤巍着将剩余的米塞入齿间。
司绮晴又往旁边瞧,另一半炒蛋果真在李芙的碗里,不经意咬唇,指尖轻点桌面,笑眯眯地问:“你需要帮忙吗?”
李钊微怔:“什么。”
司绮晴左手托腮,脑袋顺势左/倾,右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我来喂你吃饭。”
她理所当然地说着,指尖已经再次握住勺柄。李钊却攸地低下头,用力地刮着瓷碟:“不,不用。”这般说,手抖得更厉害,“我自己可以。”
这样磨磨唧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她可不想在陌生的房间里独自入睡。
司绮晴懒洋洋地打哈欠,含糊地说:“李钊,我好困。”又抬起眼,故意拖长语调,“我们赶紧吃完饭,然后一起去睡觉,好不好?”
一起,睡觉。
每落地一个词,李钊的耳朵就更红一分。他的喉结滑动两下,改用手掌握住勺子,像个僵硬的机器,不断重复抬臂与落臂的姿势:“我,很快就好。”
直到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消失,他也没有让司绮晴动手喂饭。晚饭后又跑去洗碗,仿佛是有人在身后催他,即使动作笨拙,依旧在房间里东转西绕。
不会偷懒,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比起自己的苦痛,更在乎所爱之人的想法。
真是个倔种。
司绮晴仰面躺在床上,抬眼望向天花板,又闻见血气与消毒水的味道,垂眼问:“睡了吗。”
李钊在她旁边的地铺里休息:“没有。”
司绮晴:“吃过药了吗。”
“嗯。”
简短的对话结束,似乎又要陷入漫无边际的沉默。
司绮晴讨厌这样的安静,生硬地说:“你确定这个地方不会司明海发现?他的狗鼻子比你想象得要更灵敏。”
“确定。”
李钊轻声说,“我没有在简历上填老家的地址,遇见的人也只知道我在南城的住宅。”
司绮晴又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李钊似乎在笑,语调更柔和:“我说过,会对你负责。”
他的嗓音是生病未愈导致的哑,在黑漆漆的房间内,却仿佛是在故意挑逗她。
一定是气温过高,所以脸颊才会发烫。
司绮晴用薄被遮住下半张脸,指尖捏住被角,开口是嘲讽的语气:“李钊,我真讨厌你的责任心。”不等对方回答,清了清嗓,“你明天要去医院。”
李钊平静地说:“好。”
司绮晴皱眉:“近期不能碰水,而且要多卧床休息。”
李钊依旧好脾气地点头:“我知道。”
他的反应越平静,心里越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好像在乎所有事情的只有她,而对方却并未将这段时间的相处看作是非凡的经历。
胸口非常沉闷,司绮晴一咬牙,裹着薄被翻到右侧的床边,下颚垫在十指交叠的网上,一字一顿地问:“你既然收到了三十万,为什么还要来别墅。”
李钊微怔,像触电般飞快地转头,眼里的讶然逐渐被笑意覆盖,他知道她终于想起了他。
目光触及的一瞬,心似乎也跟着轻颤。
司绮晴别开脸:“李芙的病已经痊愈,你分明可以用那笔钱过一段舒适的生活。”
李钊仍在看过来,目光比阳光更热:“李芙还要上学,日后的复查也需要经济支撑。”
“小孩的病很严重吗。”
司绮晴想起那张充满愤怒的脸,忍不住说,“她看起来挺有精神的。”
李钊说:“是先天性心脏病。”
司绮晴一怔:“那你......”
李钊摇头:“我很健康。”
司绮晴咬住唇,眉间蹙起小小的褶:“她的情况不能去上学吧。”
“正常没有问题。”
李钊搭在身前的手紧握,“但那件事来得太突然,父母的赔偿金不足以支撑手术费。”下颚紧绷着,沉默片刻才挤出后续的话,“拳击赛的奖金可以填补空缺。”
那件事......
即便李钊没有说明白,司绮晴也能听懂他语气中的愤怒,张了张口,嗓子有些哑:“我以为李芙会选择休学。”蹙眉,反复斟酌着说辞,“我的意思,她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话落,刹那安静。
黑暗里,看不清李钊的表情。
司绮晴想起他们曾经因李芙而产生的争吵,名为忐忑的潮水就上涌着要淹没她的口鼻。她没有认为自己做错,却依旧感觉不安,紧攥起被角,指尖将布料揉成团,生硬地说:“你没必要保持沉默,我讨厌拒绝沟通的人。”
半晌,传来声充满克制的叹息。
司绮晴微怔,好奇地俯身瞧。
李钊用胳膊遮住眼睛,声音虽然喑哑,但没有哽咽:“是,她比我想象的要更坚强。”
搞什么,原来没在哭啊。
司绮晴遗憾地想,又翻身仰面躺着:“李芙的成绩应该很好吧。”
李钊点头:“她是年纪的前几名。”
司绮晴垂眼,扬唇说:“你有这么优秀的妹妹,还有什么好感伤的。”眯起眼,启唇打哈欠,“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你。你们是天生绑定,又互相信任的关系。”
不用经营也不用担心对方背叛,血脉就是最坚固的锁,将他们紧紧地束缚在一起。
司绮晴尽可能平静地说,却依旧担心言语间会流露出艳羡,合上眼睛,将右手搭在床沿:“李钊,牵我的手。”
指尖是空的,垂于深沉的暮色中没有落点。
她皱了皱眉头,佯装不耐地说:“这可是资助人的请求,你必须......”
话未说完,极淡的消毒水味落至鼻尖。手指被轻轻的勾住,然后掌心尝到温暖的味道。
“我不会丢下你。”
李钊说,“也不会背叛你。”
司绮晴咬唇,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许久也没有回应。
沉寂的是夜色,乡村的蝉鸣比城市的更热烈。
对面的邻居许是现在才回家,细细密密的谈话声隔着贴有窗花的玻璃传来,却将屋内衬得愈加安静。
‘小孩,上学,赶集’,外面的人自顾自地交谈,又在特定的词汇上加重语气。
司绮晴安静地听着,想要在嘈杂中找到李钊的呼吸声,未果,就更加耐心地去听。她无法入睡,却始终没有讲话,只在安静地等待对方先放开她的手。
有高低差的握手姿势太不舒服,无论是谁,都会逐渐感受到小臂的麻木,而因为本能而放开对方。
她与李钊之间没有亲情,更谈不上什么雇佣关系,离开别墅后,他们曾共同踩着的草绳也因此断裂,甚至那三十万,也只是她随手丢下的零花钱而已,根本没有具备任何的意义,
司绮晴想不出李钊予以她承诺的理由,又不甘心将这一切归于哄骗的手段,就固执地等待,非要从李钊的行为中找出蛛丝马迹,来证明他终究也会背弃自己。
交谈声停歇,旁侧的呼吸声更沉了。
李钊的精神就算再过坚毅,受伤的身体也需要休息。他安静地躺着,长睫时而轻颤,俨然已经进入梦乡。
司绮晴侧目看向他,垂落的视线长久地停于床畔,李钊并没有松开她。
太阳一点点升起,橙黄的光晕开云雾,落在她与他的眉眼。
司绮晴扬唇,安然地阖眸而睡,在晨光中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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