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世后,司绮晴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金钱,身体,甚至思想,她的一切都归于司明海。如果不想受到惩罚,就更应该乖巧听话。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佯装顺从地戴上‘可怜虫’的帽子,将委屈与痛苦都凝聚为报仇的动力。
疑心病,爱面子,控制欲重......
司明海的人生条例,是所有的给予都要收到回报。
司绮晴得到钱和居住地的使用权,就要做到百分百让他如愿。年幼时,必须一切以司明海为中心,对方讨厌红色,那么与红相关的所有物品都要扔掉;对方不允许在宴会外的场合暴露身体,那么即使是34°的高温,外出依旧要穿长衣长裤;对方认为卖左脚进门不吉利,那么但凡出错,就要收到断水断粮的惩戒。
房子不是家,是睡觉的地方,是接受指点的牢笼。她没有资格提出意见,她必须抹掉自我,才能够得以生存。
司绮晴用三年的时间学会卖乖,又花费五年把司明海看不起的垃圾转化为自己的刀。她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复仇上,却忽然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一个不受监视,也不用看人脸色的避风港。
该怎样装扮房间?
司绮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的行为受司明海所规训,穿衣搭配则是按照温思文的喜好。她长期待在被布置好的牢笼里,因为愤恨才想要挣脱,却并未思考挣脱后的生活。
她没有资格考虑明天,她与司明海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短暂的休息后,她就会执行更疯狂的报复。
可是现在.......她将会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地方。
先是有些开心,更多的却是不敢相信。
司绮晴看了眼李钊,清清嗓:“我想怎么装扮都可以?”
李钊点头:“当然。”
司绮晴的心越跳越快,仍是绷直唇角:“但这是你的房子。”
李钊笑:“你住得舒心就好。”
司绮晴踮起脚,指尖抵在他的胸膛,皱眉问:“只是因为这样?”稍许移开视线,片刻又望回他的眼睛,“不求任何的回报吗。”
李钊微怔,拇指搭于腰带,凝神沉思着,半晌没有回答。
看,这世界上就没有不求回报的善意。
司绮晴扯高唇角,始终挤不出笑。胸口沉闷,喉间有酸涩亦有些苦:“你可以慢慢想,反正有很多时间。”话落,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李钊猛地拉住她的手,“我,现在就要说。”
人们总会在提要求时加重语气,以彰显控制权来表示自己正占据主导的地位。
李钊却显得很慌乱,仿佛他才是处于劣势的那一方,以至于搭在她腕部的手都不敢用力。
司绮晴垂眼,看向他掌侧被灰尘抹黑的纱布,扬唇笑:“说呀,我在听。”
李钊的指尖一颤,缓而松开她的手腕:“你能不能......”
要钱?
还是身体?
男人只会对这两个问题羞于启齿。
司绮晴的眸色渐冷,短甲抓挠着掌心。幸好现在并不算迟,用几万块钱和某些小手段就能看清楚一个人,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样愤怒呢。
她垂在身侧的手直哆嗦,心想,无论李钊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会给对方两耳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司绮晴。”
李钊终于开口,声音很低,“你能不能信任我。”
抬起的手臂僵在原地,司绮晴错愕地蹙眉:“什么?”
李钊抿唇,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些波澜,眉头皱起又松开,显得既紧张又有些无措:“不,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放松。兰里地处偏僻,司明海暂时不会查到这里。即使他真的明天就找过来,我也会和你一同面对。我们是同伴,不是吗。你说过,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从认识到现在,李钊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他的神情由紧张变得严肃,语速却越来越快,仿佛要在一分钟内念出八百字的发言稿:“司绮晴,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司绮晴怔然地看向他,张开的唇停留片刻又闭合,吐丝般地问:“......为什么。”
李钊愣住,耳尖肉眼可见地蹿红。
司绮晴眯起眼,头稍显左偏,想要询问却仍在纠结,贝齿咬着唇,半晌才挤出完整的话:“李钊,难道你爱我吗。”
她是真心好奇这个问题。
司绮晴从来没有遇见凡事以她为中心的人,哪怕是处处为她考虑的温思文,也会在关键时候选择背叛。
很长的一段时间,人们总是有理由地接近她,或为金钱,或为权利,假心假意的示好很容易糊弄。可面对一双真挚地望向她的眼睛,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反复的练习,才能交出完美的答卷。
她像是信心满满的学生去参加期末考试,自认为掌握了老师教导的全部内容,可当打开试卷,里面却是从未见过的题型。
茫然,慌乱,最后是深深的不安。
她不再为拥有房间而感到欢喜,因为诱饵之下只会有更深的危险。
如果李钊的所作所为当真来源于爱意,那又为何会如此呢,是那区区的三十万块钱吗。
司绮晴轻轻摇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
“对。”
“并不。”
“那你爱我吗。”
无论李钊的回答是肯定还是否认,或者固执地追问她的想法,她都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算正确。她好奇的问题太过愚蠢,一时冲动下而并未思考会带来的麻烦。
这是她第一次想要逃跑。
有风拂过脸颊,司绮晴微怔,尚未回过神,宽厚的肩膀已抵在鼻尖。
李钊缓而抱住她,动作之轻仿佛在把握易碎的物品:“李芙明天去学校,我们再到集市看一看。挑些你喜欢的东西,不管什么都好。”
李钊似乎看出了她的回避,所以才并未回答刚才的问题,搭在她后腰的手却在细微颤,紧抿的唇角透露着紧张与不安。
他分明说过会尊重她的看法,可眼里又在祈求着她留下来。这般的言不由衷并没有让她感到愤懑,反倒有种确认占据主导权后的畅然。
司绮晴轻声问:“李芙几点上学。”
李钊:“七点要到学校。”
“那我们早些出发?”
司绮晴扬唇,抵在他胸膛的指尖稍许用力,“别抱了,真的好热。”
李钊微怔,似被电到般猛然松手:“啊抱歉,我能注意到。”垂眼,一个劲地团揉毛巾,“你继续看电视,我去做饭。”
李钊说完就转身,低着头,右手磨搓后颈,有光拂过他的侧脸,照亮耳尖的一点红。
他像只害羞又惊慌失措的大猫,连强装镇定的模样十分可爱。
‘我真是疯了。’
司绮晴扶额,掌心刚触及脸颊的热,又捂唇嘟囔:“人果真不能太安逸。”
晚间,在脑海中布置房间的模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司绮晴想出去望一眼,起身就瞧见躺在床边的李钊,稍许迟疑,还是砰地倒回床中。双手交叠于胸前,瞪着眼睛看向天花板,时而瞥眸,偷瞄正在熟睡的人。
早知道就不该拒绝李钊的提议。既然决定开始装扮卧室,必然要先看一看房间的布局,不然她再怎么幻想,肯定还是与实际有差距。
可惜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反悔了。
司绮晴叹一口气,肩膀在被褥间使劲蹭,半晌,才极不甘心地合上眼。
隐约得,听见窸窣的响,一阵脚步声后,继而听见‘哒’的关门声。
司绮晴一愣,蹭地坐起身,转头看去:李钊果真已经离开房间。
这真是个绝佳的机会。
司绮晴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左右瞧了瞧,只在庭院内瞧出些亮,忙三步并做两步地奔向卧房。
房间里,司绮晴磨搓着下颚,正借助窗外的灯光打量周围。
“这里可以放个书桌。嗯,旁边再打个柜子吧。红色好还是黄色好?不管怎样,还是要鲜艳些才漂亮。啊对,还要窗帘,桌布......”
隔着一扇门,能听见屋内絮叨的说话声。
李钊看向她的侧影,稍许垂眼,又放缓脚步离开。
十分钟后,司绮晴弓着腰回到卧室,见李钊的床铺仍空着,不由得阖眸舒一口气。
直到屋内的呼吸声愈沉,李钊才踏进床边,凝神望向她的睡颜,缓而扬唇笑,抬手替她理好颈边的薄被。
风吹过,树叶摇曳间发出飒飒的响。
“真稀奇。”
李芙面向门口的立身镜扎头发,侧目朝身后看,“你今天怎么没有赖床。”
司绮晴穿着写有‘Love Me’的白T恤,抿一口热牛奶,竖起的食指左右摇:“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李芙:“......”
司绮晴瞧见她吃瘪就高兴,笑眯眯地补充:“我等会要和李钊去集市。”
“哦。”
李芙的反应很平淡。
司绮晴微怔:“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李芙扭过脸看她,扯了扯唇角:“你到地方就会明白。”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哥哥可是非常受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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