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放着摊开的书本,湿哒哒的纸页黏在一起,浸染深咖色的粘稠液体。笔袋被勾画得稀巴烂,稿纸上有红笔反复涂写的痕迹,写着猩红的三个大字:‘她很臭’。
“哇。”
司绮晴被气笑了,“这都是些什么神经病。”
李芙快将手抠出血:“那天应该直接离开的,如果没有发生冲突,她们就不会到班级闹事。老师说要请家长,我不能告诉哥哥,哥哥会担心的......我不能成为哥哥的负担。”再也说不下,话音被哽咽所替。
司绮晴从口袋里掏出糖,剥好了送到她的唇边:“别哭,哭也没用。”指尖触及泪水,惊得一颤,“你是受害者,为什么也要请家长。”
李芙抹眼泪,声音仍抖得厉害:“因为是跨班级。老师说如果想彻底解决问题,就必须要家长出面。哥哥都没来过我的家长会,我怎么能因为这种事麻烦他......”
受委屈的分明是自己,可句句都在为旁人担忧。
司绮晴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孩,隐约得瞧见了少年时期的自己。
被关在小黑屋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她藏起满身的伤疤,小心翼翼得不让温思文发现。她担忧吓到对方,也害怕成为对方的负担。所有全部的苦都自己咽,勉装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却咬着被角彻夜彻夜得哭。
啊......
真是无用又可悲的善良。
司绮晴轻啧,将递出去的糖塞入自己的唇间:“小孩,这家里不仅只有李钊。”
李芙微怔:“嗯?”
司绮晴摊手:“我还在,你没考虑过让我出面嘛。”
李芙瞬间止住眼泪:“真,真的吗?”悄悄拽住她的袖口,“可你不是我的家长啊......”
“搞什么。”
司绮晴敲了下她的脑袋,蹙眉,“我都说过多少遍,我现在是你的嫂子,嫂子。”
李芙的眼神茫然,嘴唇微张,似乎在很艰难地理解她的话。
司绮晴无言,转身就要走:“你不乐意就算了。”
“等下—”
李芙用力地拽住她,贝齿咬着唇,轻声说,“谢,谢谢......”
司绮晴瞥见她泛红的耳尖,笑:“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李芙将头埋得更低,大声喊:“谢谢!”
“行啦。”
司绮晴揉乱她的头发,像在安慰只打架受伤的小狗,“你可是我的三十万啊,我怎么可能让你受欺负。”
李芙没有反抗,勉强从碎发中抬起眼,问:“三十万是什么。”
司绮晴笑眯眯地说:“秘密。”
入夜,窗外的夏蝉仍在撕心裂肺地叫。
司绮晴的双手交叠于胸前,睁眼看向天花板,在思考明天的日程安排。
早晨送李芙上学,顺便收拾讨人厌的学生,下午和李钊去集市,买新的桌布和地毯,晚上和李钊学象棋,这个游戏比大富翁更有趣。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扬起唇角,合上眼,依旧感觉很开心。她从未想过,‘明天’竟会是这般美好和快乐的词汇。
“我先要送李芙到学校。”
司绮晴将紫色的假发片夹在发丝间,修剪好长度,用梳子慢慢往下撩,“回来再去集市。”
李钊微怔:“李芙可以自己上学。”
司绮晴抿了抿口红,左右调整着鸭舌帽:“我们两人培养感情,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李钊恍然地重复:“培养感情......”
“是啊。”
司绮晴的指节磨搓下颚,边思考边说,“但我现在就学习做长辈,会不会有些太早了?”稍许蹙眉,探头问,“李钊,你觉得的呢?”
李钊呆愣在原地,喉结滑动着,喃喃问:“做长辈吗?”
门外,传来李芙催促的呼喊。
“你怎么傻啦。”
司绮晴笑,踮起脚,使劲地揉李钊的短发,“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肯定要做李芙的长辈啊。”杏眸眯成条缝,缓而问,“这样有什么不对嘛。”
李钊条件反射似地摇头,眸间神色是欢喜的温柔:“没,没有。”抬手,替她整理领口的褶皱,“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在家。
这个有着三个房间的小屋,是她和她们的家。
“知道。”
司绮晴扬声答应,轻点嘴唇的二指又挥向他,笑,“李钊,别太想我。”三两步跳下台阶,双手揣进口袋,“小孩,上学去啦。”
兰里中学门口,尽是身穿蓝白校服的学生。
李芙脚步缓慢地走,时而向身边瞥一眼,又默默低下头。
司绮晴搭着她的肩膀,轻声问:“有什么话想说?”
李芙抿了抿唇,抬眸看她:“你这样穿会被我们老师批评的。”
戴着紫色的发片,身穿橘色的连衣裙,裙摆抵在膝盖,再往下是黑白的高筒帆布鞋。
没有半分严肃长辈的模样,倒像是在城市街头行走的时尚女郎。
“随便他。”
司绮晴摊手,“我才不在乎你们老师的意见。”垂眼,笑眯眯地说,“只要你没嫌弃我就好。”
李芙掩唇轻咳两声,别开脸:“其实......我也觉得很好看。”极小声地说,仿佛根本不想让对方听见。
司绮晴瞧着她的害羞劲,唇角快扯到耳边。
一路上,总有人向她们投以好奇的目光。
李芙拘束地低头,生怕被别人看见她的脸。司绮晴早习惯于窥探的视线,双眼直视向前,只有在旁者打量她的脸时,才稍许压低帽檐。
“你在几班?”
司绮晴问。
有男孩跑过她的身边,讶然地发出‘哇哦’的暗呼。
李芙用力攥住包带:“三班,我自己去就行。”胡乱地指了个方向,“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话落,头也没回地往前走。
司绮晴轻啧,缓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即将跨入班内,才扬声喊:“李芙。”
话落,惊起班内的视线。
那些个原本三两交谈,或埋进书本间的小脑袋,此刻纷纷抬起,不约而同地朝门的方向看。
李芙一怔,像是被突然丢入人群中的鸡崽,露出茫然又惊恐的表情:“怎,怎么了?”
司绮晴笑着招手:“你有件东西没带。”掏出袋饼干,扔到她的怀里,“好好读书啊,我放学来接你。”
说完便走了,没留意身后的吵闹声。
李芙捧住饼干,呆愣愣地看向她的背影。
班级没有人见过李芙的父母,家长会时,她的位置永远是空荡荡的。甚至需要上交表单,她都会自己在家长签名那栏写上另一个人的名字。久而久之,学生们就默认为她是孤苦无依的软蛋。
那件事之后,听说嫌疑犯被李芙的哥哥揍进医院,可李芙依旧是一个人来上学。没有人见过那位凶狠的男子,就默认为李芙被拯救的故事只是传言。
人总会在比自己弱小的存在上发泄情绪。话少、成绩好、没有脾气,李芙有千万种理由成为大家眼中的受气包。
跨班打架的事闹得挺凶,班主任要求李芙也要请家长。
家长?那个只会闷头学习的倒霉鬼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照料?
正当好事者等着看笑话时,今天送李芙来学校的,竟是位成熟漂亮的姐姐。身材好,皮肤白,像是电视剧里的明星。
“李芙。”
前排的姑娘回头问,“刚才那位是谁呀?”
李芙拿出晾干后仍皱巴巴的书本,贝齿咬着唇,轻声说:“嫂子,她是我的嫂子。”
“李芙的家长?是吧。”
班主任是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衬衣被洗得泛白,磨破的皮带上挂着钥匙串。他用红笔戳点着厚厚一沓试卷,竖起眉头讲述着昨日的‘案发经过’。
司绮晴越听眉头蹙得越深,真是搞不懂,怎么能有人把单纯的受欺负,编排成互相刁难的事故。
“不管别人说什么,李芙都是好孩子。”
司绮晴双臂环抱于胸前,摊手,“倒是某些家长的失败教育,让为我们家孩子受了委屈。”
身穿花裙的妇女嚷嚷:“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不反省自己的错误吗?”
司绮晴拿出被李芙扔掉的草稿本,指向上面的污迹与红字:“这些脏污可都是出自你们之手,我要反省什么?难道是反省没有问你要精神损失费吗?”
妇女的脸色铁青,依长相看,应是那黄发女孩的母亲:“我们家孩子从不欺负人,肯定是李芙先动的手!”瞥一眼字,冷哼,“再说,陈述事实能有什么错?要不想别人说闲话,就管好自己家姑娘!穿成这个样,活该被人—”
“啪!”
司绮晴抬手甩她一耳光:“你嘴这么贱,也活该被我揍。”
那妇女惊叫:“你这个疯女人,你竟然敢打我!”红着脸喊,挥舞起胳膊要反击,“等着,看我不打死你!”
班主任忙起身阻拦,一边让她冷静,一边又让司绮晴道歉。妇女仍在叫嚣,扯开嗓,爹啊娘得骂,吐沫星子到处喷。
真吵,像只发狂的狗。
司绮晴轻啧,冷眼看向她:“闭嘴吧,这里是学校,不是精神病院。”
妇女被气得呼呼直喘气,嘴唇张开又闭合,半晌都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司绮晴抬手拍着她的肩膀:“回去劝你家姑娘守点规矩,否则我见她一次打她一次。”侧目,笑眯眯地说,“相信我,我保证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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