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些熟悉,但记不起在哪里听过。女人背对着冰柜,穿一件红波点的吊带裙,踩着中跟的小皮鞋。
司绮晴看不见她的脸,却瞥到她被遮阳帽压住的短发,目光微顿,又垂眼去挑冷饮。
女人正在与超市老板闲谈,一字一句都在询问李钊的下落。
司绮晴缓而蹙眉,听着两人有来有回的回答,抓住冷柜的手逐渐用力。
司明海虽然没有派遣女保镖的前例,但保不准他会听从狗头军师陈力的话,突发奇想地使用美人计来一招釜底抽薪。
神经。
整天没事干的疯老头。
司绮晴想起司明海就泛恶心,手一抬,‘砰’地关上冷柜的门,径直朝前走,脚步越来越快,脑海里却反复回想着那女人的背影。
太阳,灯光,戒指,温思文......
破碎的影像不断交叠,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司绮晴忽而站住,从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手指快速地滑动着屏幕,音乐刚开始就结束。她仔仔细细地比对,终于在某个视频中找到为之眼熟的背影。
刚才与老板对话的女人就是余萌。
可余萌怎么会来兰里,还特意到处打听李钊的下落?
司绮晴蹙眉琢磨着,额角开始隐隐抽痛:‘余萌不是在和温思文准备婚礼吗,她难道也和司明海有关系?’
想了又想,依旧无法找出头绪。
她不敢贸然回家,侧身躲进道旁的小巷内,压低帽檐,观察起路边的行人。
这条是学校到李钊家的必经之路,如果余萌真带了司明海的狗来巡查,毕竟难以逃离她的眼睛。
司绮晴往唇间丢颗糖,时而探身张望,又垂眼看向脚边的蚁群。
如果真是司明海派余萌来找她,她必须要将对方引到别的地方去,先装乖顺再想办法反抗。
按照身高体型来看,她完全能收拾掉余萌,集市的人多,纵使有保镖要强行将她带走,她嘶声力竭地喊,也会得到路人的帮助。
有办法。
她肯定能逃过这一劫,然后回到那间暖洋洋的院落,在月亮升起时,靠着李钊的肩头入睡,再睁开眼,会迎接崭新的一天。
风吹过,树影晃动间发出飒啦啦的响。
司绮晴张开手,掌心似乎仍留有李钊的体温,思念他,想要立刻见到他。
这虚假的祥和又能维持多久呢?或许余萌的出现就是一个信号。提醒她要早日清醒,回到该去的地方去。
她偏不要。
司绮晴咬牙,摊开的手紧攥成拳。她是受害者,是司明海的棋子,是需要看人脸色的可怜虫。
但她现在并非独自一人,她有李钊,有陈梁,连那像豆芽菜的小孩都说过要保护她,她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司绮晴咬破了舌尖,在甜腻中尝到血的味道,背靠墙壁,冷眸看向来往的人群。
人来,人往。
陌生的面孔们不会注意在角落里的她,她也没必要在乎任何人。
太阳西斜,今日的兰里与往常并无不同。
直到第三颗在口中融化,余萌才终于出现于司绮晴的视野中。她戴着香奈儿的墨镜,背着芬迪的挎包,昂首挺胸地走在一群粗布衫中,仿佛是只被丢入野鸭群中的白鹅。
她身后没有随从,顾自一人朝前走,看看花丛又瞧瞧麦田,遇见漂亮风景就拍照,像是来休闲度假的游客。
司绮晴垂眼,双手揣入牛仔裤的口袋,缓步跟在余萌的身后。
走到超市,余萌又问:“您好,请问李钊家在哪?”
那中年男人没抬头,朝前方一指:“第二个路口右拐。”
余萌回答声谢谢,从冷柜中拿出瓶冰水,边喝着边哼起不知名的小调。
这家伙到底来干什么。
司绮晴轻啧,一路观察至今,也没发现到什么可疑之处,小腿倒是走得发酸,一丁点也不想动了。
不远处,隐约听见李钊的声音。
她抬眼看,李钊正同隔壁的阿爷讲话,交谈间似乎在商讨用水问题。
余萌显然也看到了李钊,小跑过去,招手喊:“你—”
“你搞什么。”
司绮晴打断她的话。
余萌惊得回头,擦着橙色唇膏的嘴轻颤着,蹙眉,半晌才挤出一句:“司......绮晴?”
余萌虽然没有说出口,眼里却明晃晃地写着‘原来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司绮晴径直问:“你是听谁的话?司明海?”
“不,不是。”
余萌惊慌失措地一个劲摇手,“我没有见过司先生。”
“那你来干什么。”
司绮晴想起她一路的作为,杏眸微眯,“当真是要在兰里度假?”
余萌张了张口,垂在身侧的手抓住包带:“温思文很担心你,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司绮晴笑出了声:“你有毛病吧,你知不知道我和温思文的关系?”没等她回答,摊手说,“我喜欢你的未婚夫,你的未婚夫也担心我。多么明显的两情相悦呀,喂,你就不害怕做冤大头吗?”
余萌垂眸:“温思文并非这样的人。”咬唇,抬眼看向她,“我相信......你也不是。”
前方,李钊听见她们的谈话声,忙小跑着赶来:“怎么了?”
司绮晴见他将自己护在身后,不禁笑:“小问题,遇见熟人而已。”
李钊蹙眉,侧目望向余萌:“就她一个人吗。”
司绮晴无所谓地摊手:“大概?我没有看见司明海的狗。”
“我是独自来的。”
余萌像被点名的小学生,正经而紧张地解释,“我一路都很小心,没有留任何尾巴。”看向司绮晴,抿唇,“我这次来,只是想找你说些话。”
“我没有话跟你说。”
司绮晴习惯地搂住李钊的臂弯,“余小姐还是快些返程吧,啊......”杏眸微眯,笑着说,“你回去时也要谨慎,千万别和我扯上半分的关系。”
余萌一愣。
司绮晴转身,冷眼看她:“余小姐,劝你别去打报告。”径直朝前走,始终没有回头,“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提醒你。”
余萌却在后面喊:“明天,我明天会再来找你!”
李钊带着司绮晴拐入一条小巷。
路边杂草纵生,四处疯长的草遮住脚印,后面人即使追过来,也难以发现他们的踪迹。
李钊皱着眉,用力握住司绮晴的手,薄唇紧抿,脚步越来越快。虽然一言未发,可是每个动作都带着不安,仿佛担忧她随时可能会离去。
有些痛,却莫名感觉高兴。
直到走近熟悉的院门,司绮晴才轻呼一声:“疼。”
李钊惊得一颤,如梦初醒般地松手:“......抱歉。”懊恼地低头,轻声说,“我实在没有注意。”
司绮晴笑:“你我之间不用道歉。”垂眼,牵起他微微发颤的手,“李钊,我想吃棒冰。”
司绮晴本不爱吃冰,但焦躁的心情必须要用冰块缓解。
安乐窝被发现,温思文还在记挂她,余萌竟然会找到兰里。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太过荒谬,如果没有冰凉之物解渴,她的脑袋几乎要无法运转。
李钊拿出草莓味的棒冰,扯开包装后,又用木棒裹住纸巾,张了张口,说:“我打算搬家。”
司绮晴平淡地说:“没必要。”舌尖含着冰,心里骤然畅快,“如果司明海想找,你跑到哪里去都没有用。”
李钊皱眉:“可必须要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拖些时间也好,我不能—”
“李钊。”
司绮晴打断他的话,“你也认为我应该逃跑吗?”
李钊怔住:“不,我只是在担心你。”
司绮晴垂眼,看着融化的奶油逐渐将纸巾染成粉色:“我没有犯任何错。”喃喃地说,指尖逐渐用力,“该下地狱的分明是司明海,为什么我要四处躲藏?”
李钊:“......司绮晴。”
“我不会在躲了。”
司绮晴笑,抬眸看向他,“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逃出司明海的掌控。李钊,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哪怕和司明海一起死,她也绝不要像狗一样回去。
“知道,我知道。”
李钊抱住她,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颈边,“我会陪在你的身边,司绮晴,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利用......
她能像利用赵芳一样利用李钊吗?
司绮晴不难想象赵芳的结局。
私自动用司明海的钱,间接造成被看管人的逃亡,赵芳定会在牢狱中蹲守几年。还钱都是小事,她毕竟还有需要照顾的家人。这么一别数载,等到再重逢时,肯定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这是赵芳出卖消息的代价,司绮晴并没有因为报复而愧疚。可是她当真能眼睁睁地看着李钊,因自己而身陷囹吾吗。那么李芙呢,那个无辜的孩子该怎么办?
只要想到就会难受,仿佛有暗处伸出的手掐住她的咽喉。
“我从不会因为做过的选择后悔。”
司绮晴抬手抵在李钊的胸膛,轻声说,“现在......”垂眼,缓而抓住他的领口,“我需要你陪在我身边。”
温热的呼吸扑过脸颊,李钊的双臂将她搂得更紧:“嗯,我知道。”哽咽着,声音愈低,“......谢谢。”
李钊像是获得礼物的孩子,言语间竟是欢喜与动容,竟像在感谢她的馈赠。
手一颤,棒冰‘啪’得掉下。
司绮晴贴在他的耳畔,撒娇似地叹息:“还没吃两口呢,就这样浪费了。”
“没关系。”
李钊笑,“家里还有许多。”
入夜,云层交叠着挡住月光。
司绮晴侧目看向睡在身侧的李钊,稍许抬手,指尖触及他的眉锋:“我该拿你怎么办。”
轻声地询问,并不期待任何的回答。
李钊却扬起唇角,似乎在做一场极为美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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