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凉飕飕的空气透过木制窗架渗透进来,太阳都还没起,嵬萨感到一阵手脚冰冷,将被子蒙了头翻了个身继续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
想睡却再也睡不着了,嵬萨不用回头,都已经感觉到后背有十来双冷冽的眼神正齐刷刷的盯着她。
嵬萨翻过身来,一脚将被子踹飞,四肢呈大字瘫赖在床上,似乎把命都交了出去,“上吧,别客气。”她说。
嬷嬷们二话不说,蜂拥而上。
半个时辰后,嵬萨已经洗了脸穿好里衣坐在镜前了,嬷嬷们有站着给她梳头的,有给她香熏今夜宴会要穿的正衣的,有忽然发现鞋子上珠饰缺了急忙找了针线去补的,有摆弄挑选妆品的,还有端着各种琳琅满目首饰站着等的,嵬萨环顾了一周,最终锁定视线,把端着粥饼的嬷嬷叫到跟前来。
梳头的是塞嬷嬷,一边熟练飞快的将嵬萨及腰的银丝长发高高盘起,一边拿了白玉簪子交叉着牢牢固定。塞嬷嬷手不停,探下身来在嵬萨耳边道,“汀兰大人正在外侯着等大人您传唤呢。”
“谁?”嵬萨一愣。
“野利汀兰大人。”塞嬷嬷看嵬萨还是一脸茫然,补充道,“新来的那一位。”
嵬萨恍然大悟,原来是野利家族的姑娘啊。
异人族是整个大夏国的掌权者,野利家族,是异人族的名门望族。七位帝师全部都来自异人族大族。其中野利家族掌管兵权,家族连着出了四位十二监军司监理,手握重权,在大夏国可谓权势滔天。
嵬萨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对嬷嬷说,“请她进来。”
嬷嬷通传之后,就见一位妙龄少女翩翩而来。少女身上穿着金色丝绸缎子敞衣,乌黑亮泽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肩后,发间戴着雅致的鲜花发饰,清淡优雅,美丽绝伦。她脚上踩着和衣服颜色搭配的金丝鞋屐,正由自己的贴身侍女搀扶着走近,另一边,阿鸯正端着托盘,上有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碗。
“大人。”野利汀兰向嵬萨行了个屈膝礼。“怔宗大人吩咐,今日让汀兰来服侍您洗漱。”
嵬萨看了看汀兰,又看了看一旁垂眼低眉站着的阿鸯。阿鸯面容平静的好似前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嵬萨觉得有趣,没有说话。
汀兰用眼神示意阿鸯将手上端着的白玉碗放在妆台上,贴身侍女上前帮她一层一层的挽起袖子,露出细嫩的手肘,汀兰略屈了身子,拿着一块干净棉布在碗里细细的蘸着。
“怔宗大人吩咐过了,今日夜宴,灵蛇上族也照往年一样,派了九位使臣赴宴,怔宗大人特别叮嘱要您盛装出席,在灵蛇上族使臣前多美言美言。”
“……就是让陪酒呗?”嵬萨说。
汀兰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
塞嬷嬷已经给嵬萨梳完了头,端起了妆台上的白玉碗走近,示意汀兰拿起蘸湿的棉布直接往嵬萨脸上擦拭。
棉布刚沾到嵬萨鼻翼边,嵬萨就闻到了一股异香,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奇特香味,不似花香,不似果香,倒更像是一种油脂的味道,不甜不腻,再深嗅细闻,隐隐还能嗅到一阵檀木香气。
嵬萨撇开头,想细看看给她到底涂的什么东西,朝碗里一看,只见白玉碗里浅浅的盛了一层浓稠刺眼的红。
“这什么鬼?”嵬萨心里一惊。
没等她们回答,嵬萨心下一沉,她大概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昨夜新进的血猴供奉的鲜血。”汀兰不以为意道,“怔宗大人特意嘱咐要您今日涂于面上,可使肌肤鲜嫩透亮,青春永驻,散发异香。”
果然,这鲜血取于昨夜遇见的犬族人祭。夏国上下,凡重大盛典,用犬族活人祭祀,是渊源已久的传统,因犬族性情纯良,忠勇至善,异人族便残忍的将犬族视为供奉神灵的绝佳圣物,所谓灵魂越纯净,便越能取悦于神,神明喜悦才能为异人族降下福祉,指引天命。
以七位帝师为首的异人族残虐镇压其他种族,巩固自己统治地位的手段,嵬萨年幼入院前依稀听姨妈讲过,至今依然胆寒。据姨妈说,多年前,犬族本来和异人族,狼族一起混居于大夏国各都城之中,虽生活习性大有不同,但百姓之间和睦相处,相安无事,生活恬静安乐。
那时,狼族与犬族由于古时宗源相近,两族相交甚好,皇室之间,常有往来。狼族皇帝,青天子兀卒也与犬族皇室定下契约,即狼族族人终身只与犬族族人定下一次性婚约,不可违逆混乱。狼犬两族联姻多年,平民生活简单无忧,人心淡然。
可自从异人族登基掌权以来,一切都变了。那时嵬萨尚年幼,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次硝烟混战之后,姨妈被禁足在异人族的皇宫中,而自己被送往承天寺,称作祭女,承恩所谓天命。
也是从那时起,犬族被剥夺了一切生杀之权,彻底沦为底层人祭。犬族族人也被敕令即刻搬离王都,也就是承天寺所在地--石女城。被剥夺一切,虐杀追逐,流离失所,贫困潦倒的犬族族人,为方便异人族帝师们管理取用,被统一驱逐流放至夏国边陲之地,即常年被冰雪覆盖,环境极端恶劣的无人之境---善城。
犬族族人被专门用来做鲜血祭祀的,叫做血猴,被用来做药物药引的,叫做血熊。
“大人,血猴身上现取的鲜血可是大夏国最难得的珍宝啊,连灵蛇上族的使臣每次来都要寻了好些回去供奉上神呢,据说这鲜血必须在卯时鸡未叫血猴神志最清明时抽取质量为佳,就这还只是一般的成色,”塞嬷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嵬萨的沉思。
“真正的极品,必须是在血猴极度恐惧惊悸下强行夺取了来,这样的鲜血才算得上绝佳品质,连皇宫里都难寻到”嬷嬷一边说,一边从汀兰手里接过了已经红透的棉布,“今日算您赶上了,这是怔宗大人特别嘱咐要伺候您用的……”
“您瞧,像这种绝佳的品质……”嬷嬷一边说,一边拿着棉布蘸着碗里的鲜红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上拉,“……凝固了之后是可以像这样拉出丝线不会断的……”
嬷嬷轻轻的拉着,只见那血液好似真的可以凝固,被嬷嬷在空中拉出一丝极细的血线,细到都察觉不出它是红色,嬷嬷继续把手抬高,忽然,只见那血线“啪”的一下,断了。
嵬萨觉得心惊,又觉得无语。
嬷嬷扭过头对着门外守候的翊卫说道,“看来这血猴觉得不够恐惧,我觉得还可以让他再恐惧一点。”
“不要折腾了,”嵬萨皱眉道,“再去重取太费事,要抹就尽快抹吧,你们不也是为了给怔宗大人交个差么。”
纵然心里膈应抵触,嵬萨也从来没有办法直接拒绝说明她不要做什么。正如怔宗所说,她不过是寺庙养的一只狗而已。嬷嬷们表面尊她一声大人,戒尺落下时却毫不手软,她知道,这里的一切,繁华梦幻,华服美饰,连那被和称呼怔宗一样的名号,让人飘飘然的一句“大人”,都不过是麻痹她的手段,只会使她更加迷失沉沦忘记,仅此而已。
她是被关在这里的孤独玩偶,帝师们亲手编造了一重梦幻,翊卫,嬷嬷,阿鸯,汀兰……等等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让承天寺里的如梦似幻,看起来都像真实的而已。
嵬萨任由嬷嬷手中的棉布在脸上自由游走,本以为涂了那东西脸花的没法看,可是镜中,那鲜血却和嵬萨的脸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吃透了血液的脸瞬间变得红里透亮,吹弹可破,白嫩的似乎刚从浴房的水蒸气里蒸了一遭,手感绵腻的让人心惊。
这犬族族人的血液居然有如此奇效,难怪异人族……嵬萨惊叹,端详着镜中自己的面容。
“大人您的年龄确实不比汀兰大人年轻了,您自己也得多上上心,女人这辈子,既生在这寺院里,不就活一张脸一副身子不是……”塞嬷嬷说着,俯下身看着镜中愣神的嵬萨,“您看您眼角,之前还有线纹,敷上这血液,马上就平整了不少,倒像是年轻了十岁,和汀兰大人还有几分相似神韵呢。”
“别扯犊子了,说的越来越没谱了。”嵬萨不耐烦回道,“你当我瞎每天不照镜子吗?没线纹都要被你说的要觉得有线纹了,每天无事生非生出这些焦虑能影响的了我什么吗?再说,我也不指着这副皮囊活……”
嬷嬷气噎,甩手吊着脸气呼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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