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府里规矩多,条条框框的约束着府里人的一言一行,桓秋宁对这些破规矩嗤之以鼻,唯独对宵禁这一条还算尊重。夜里没人走动,他行动才方便。
在照府小住了半月,大部分地方他都摸熟了,唯独照宴龛的房间他没去过。于是在照宴龛去宫里看冤的一脸青绿的杜卫受训的那一夜,他潜入了照宴龛的房间。
照宴龛的房间内确实有不少机关,一部分是为了藏东西,另一部分是为了保护他那条命。桓秋宁谨慎地逐一查探机关,搜完之后小心地复位,就在他以为不会在照宴龛的房间内发现线索的时候,床下响了两声。
“什么东西值得他往床底下藏?”桓秋宁轻步走过去,他悄悄地蹲下,两手撑着地,探头往床底下看。
倏然,三个飞镖从床底深处径直飞向桓秋宁,他起身一躲,幸亏及时地攥住了飞镖,不然对面的白玉瓶已经被打的稀碎了。
不好,飞镖上淬了毒。桓秋宁在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黑血滴在了束身衣上,他咬着下唇忍了忍,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缠在手上,伸手敲了敲床下的地板。
果然有暗室。床下空间狭小,桓秋宁小心地钻过去,他的胸脯紧贴着地板,将入口的那一块木板挪开,顺着木梯进入了暗室。
暗道内有一种香味,像是女人常用的胭脂水粉的气味,而且要更呛鼻一点。虽然经过了长期的训练,但是桓秋宁还是捏着鼻子,忍住了一个喷嚏。
墙上雕刻着上京的街景,桓秋宁边走边摸索,他在想照宴龛会在暗室里藏什么东西。刚想到金银珠宝,他就在蜡油干涸的古铜灯上摸到了一枚永安钱。
藏钱?
贪婪真是吃人啊。明明已经家财万贯,却还要在府中藏钱,他的私房钱还不就是藏在床底下吗。
密道中有风,桓秋宁点燃了暗道中的一盏灯,他看到了一扇铜门。上面刻着大徵各大世家杰出子弟的名字,处于中心位置的是皇族殷氏。
“这老东西该不会半夜睡不着,钻到床底下研究明儿谁会害他吧?”桓秋宁轻笑,他注视着铜门,没敢轻举妄动。
门上有画有字,远看是一幅大徵的地图,近看是各大世家的关系图。桓秋宁通过门上雕刻的文字,看出了各大世家从太祖建国以来在大徵势力变化的过程。
康政帝在位时期,狄氏与席氏在朝中半分江山,虞氏守护着大徵漫长的边境线,董氏暗中蓄力,慢慢崛起。稷安帝继位后,朝中格局大洗牌。前相国席净解绶,狄氏一族退居清江以北的双云郡。杜卫护驾有功,在朝中崭露头角,杜氏一族慢慢起势。桓江城少时为稷安帝的伴读,而后平步青云,一路升到了相国。
桓秋宁看着图上桓氏脉络中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渐渐红了眼眶。这些不是冰冷的刻字,而是曾经生活在他身边的亲人,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恨。
他抬手摸着三个铜字——桓秋宁。这是他的名字,跟桓氏上百人一起,死在了上京的尔虞我诈中。
五年如一生,他甚至忘了上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在梦里吧,母亲温柔地唤他,“宁儿,阿娘带你去琅苏看江南烟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儿可全是画中仙子呢。”
桓秋宁嘟嘟囔囔地说:“我才不要呢!佳人常有,而知音难求。我只喜欢真正懂我的人!”
“好好,不管宁儿喜欢什么样的人,阿娘也会喜欢的。”
桓秋宁灵光一转,腆着脸问:“如果那个人长得五官不正,奇丑无比,还是个闷葫芦呢?这样的人也可以吗?”
“傻孩子,喜不喜欢不是阿娘说了算,你得问自己啊。”
“那......我喜欢像阿娘一样脾气好的,温柔一点,不会生气的。”桓秋宁笑着说。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模糊,暗道里的蜡烛即将燃尽之时,桓秋宁回过神来,把刻着自己名字的铜砖放了回去。
等等......
这些名字可以移动?
他看向门上的机关,左侧刻着四个字“承恩元年”,再回看这张图,中心位置有几个凹槽上涂了朱砂。桓秋宁大胆猜测,想要打开这扇门,就必须摆出承恩元年朝中各大世家的关系,并且要找到关键人物。只是,为什么机关上固定的铜块是荼修宜呢?
她是旌梁人,远嫁大徵是因为和亲,而且她死在了承恩元年。她和大徵的各大世家有什么关系呢?这个局,落的第一颗棋子居然是一个死人。
桓秋宁打量着四周的墙壁,上面画着上京城中纵横交错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路人有说有闹,其乐融融。这些代表什么呢?
若非平日里他打探到了不少各大世家的往来与利益关系,这个门上的图他根本不可能看懂。
桓秋宁先放上了杜卫,因为稷安帝与荼修宜大婚那日遇刺,正是杜卫护甲及时,才没有出事。然后他放上了桓江城,承恩元年,桓氏一族在朝中只手遮天,权倾朝野。他看着照氏的铜砖,放上了照芙晴,因为她正是那一年入宫的。
还差两个人。
桓秋宁思索着,是逯无虚,还是董明锐?
突然暗道里传来了细微的震动声,桓秋宁把铜砖复原,贴着墙壁朝发出声音的地方逼近。在岔路口时,他在通向铜门的路上留了标记,轻声地走向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的墙壁上刻着照氏一族历代先祖的名字,在路的尽头处,有一个名字被划掉了。一旁的墙壁颜色暗浅,且有细小的裂纹,桓秋宁用短刃沿着裂纹往里探,墙壁果然是后来凿开过的。
入口卡的很死,桓秋宁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进去,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转头见到了一排排泛着潮气的旧书架。
透过紫檀木的书架,几缕橘黄色的光射了过来,顺着光的方向,桓秋宁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灯光中,背影越来越清晰,黑色锦衫上绣着银色的纹案,鸦发随意的披在背上,银白色的流苏落在耳后。他的影子落在了一旁的古画上,勾勒出了或明或暗的边儿。
“照山白。”桓秋宁在心中默念了这三个字。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好像在端详一幅笔底春风的古画。
一把软剑落了照山白的颈前,剑刃被控制的很好,离他的肌肤隔了一段距离。
挥刀优柔,招式并不伶俐,这并不是习惯使用暗器的桓秋宁的风格。
“丞公子,我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你?”桓秋宁的手指顺着软剑向前,停在了照山白而后的流苏上,“夜深人静,暗室烛火,这要是不发生点什么,是不是浪费了这样好的气氛啊。”
照山白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过头,见桓秋宁只穿了单薄的里衣。他的衣领歪了,心口就敞在他的眼前,随着他的心跳一上一下。
他垂着眸说:“这里只有我的旧书,你找错地方了。”
桓秋宁的眼中流淌过几分失落,他坐在照山白手边的檀木椅上,单手撑腮,歪头看着他说:“我迷路了。”
谎话连篇。照山白刚要走,桓秋宁伸手拉住了他,说:“丞公子,你怎么每次见了我,都像老鼠见了猫,转身就走啊?我好像没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儿吧。”
照山白不为所动,低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说:“放开。”
“真无情。”桓秋宁就是不放,他拉着照山白的手继续说,“摸一下你也生气?丞公子是明白人,应该知道那一夜我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救你我的命。大恩不言谢,你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就当你是还人情了。”
“......那一夜。”照山白的耳朵烧的通红,他抽回手,说:“公子请自重。”
桓秋宁被他这句话逗的哈哈大笑,真是块木头,他费了这么大的劲伪装成这副浪荡的样子,照山白怎么一点也看不进去呢?也是,他这种人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去满春楼那种花柳之地,自然不知道勾栏之人是什么样的做派。
“你笑什么?”照山白说。
桓秋宁抱着肚子忍笑,他说:“当然是笑你啦,这儿还有别人吗?照丞,你脑子里边是不是‘咣当咣当’啊。”
烛火映在他的脸上,他看着像是喝醉了。指腹摩挲着食指,照山白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沾了血。他看了看桓秋宁手上缠的血布,问:“你杀人了?”
桓秋宁叹了口气,眉间拧出了一个小山丘,他抬起自己的手给照山白看:“是我受伤了,你不心疼我就算了,还污蔑我。照丞,我很寒心。”
“你叫我什么?”照山白侧过脸,注视着他问。
“没叫错啊,你们照氏的族谱上就是这么写的。”桓秋宁舔了舔嘴唇,幸好没有嘴快,把他刚才在暗道里看过照氏族谱的事说出来。他眨了眨眼说:“不然你想听我叫你什么,郎君?”
“......”照山白一忍再忍,他说:“我们谈一谈。”
桓秋宁:谈什么?……是是我想的那个吗?[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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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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